带着灵魂去流浪(第12/19页)
虽然林黛玉满腹诗书,但是有的时候,她有些欠缺修养。比如看见宝钗被宝玉奚落,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快活,面露得色,不成想反应极快的宝钗敲山震虎,弄得宝黛二人讪讪的。黛玉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反而拿宝玉撒气,令二人的小同盟出现轻微裂缝,实在不够明智。
在曹雪芹的笔下,男人们聚集在争夺名利的欲望大旗下,人格逐渐被扭曲异化。那些出了嫁的女人们,也都因为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而着眼现实,面目渐渐变得可憎起来。这一类人物,有的像王熙凤那样,虽然有堪比男儿的管理才能,聪明过人,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但是却弄权揽利,自称从不信阴司报应;有的像李嬷嬷那样,老迈昏庸,处处要压年轻女孩一头,以打压晴雯等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在不同的人眼中,男女的概念也不尽相同。对于宝玉来说,“男女”二字不单单是只用来标注性别的符号,它还代表着不一样的灵魂风格。他曾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看见女儿二字便觉得清爽,看见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他又说:未出嫁的女儿是颗珠子;出嫁之后沾染上男人的气息,即使还是珠子,也没了光泽;再上点年纪,干脆就是个鱼眼睛了。”
《红楼梦》里,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到底在哪儿呢?贾赦贾珍贾琏贾雨村之流,当然是人们所不齿的一类,他们不知羞耻,只顾赚取利益,满足自己的私欲。但是难道贾政就比他们高尚吗?他看似慷慨大义,实则欲赚虚名,这正是他的终极理想,虽比唯利是图的贾赦等人略强,但可取之处也不多。
相比较而言,薛宝钗比这些人都高明。但是,她的以德服人,和挂在嘴上的大道理都更接近贾政这类人,虽然在那个时代是模范人物,但是刁专古怪的贾宝玉却看她不顺眼。和林黛玉比起来,虽然薛宝钗更具有性感的肉体美,还有着让宝玉淌口水的“雪白的膀子”,“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曼妙姿容,可是她实在不像个女人,或者说,这个还未出嫁的女儿家已然沾染了男子的气息,所以宝玉说她“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子,也学得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真正的女孩儿,是天真烂漫的,一颦一笑,一叹息一着恼,都出自本性而全无心机,她们的灵魂美好而脆弱,温柔而易伤,所以,黛玉是女人中的女人,三毛亦是。
宝玉对于黛玉的另眼相看,是因为她从不劝他读书。其实他只不过是不喜欢读正经书,他愿读庄子西厢,不爱做八股文章,他不想加入贾政贾雨村的行列,那个世界男性的味道太重,这会让他眩晕。他与黛玉所恶者相同,所爱者亦相同。当宝玉怜惜残红遍地,不忍看它们零落成泥,要撂到水里,让它们顺水而去时,黛玉却觉得顺水而去还不算它们的完结,也许外面就是脏水,倒不如掩埋了还比较彻底。这番对话,听起来好像闲言碎语,但却是他们心灵的碰撞。黛玉葬花,颇有些行为艺术的感觉在里面,也许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述自己对美丽生命的痛惜,就好像三毛将骆驼的白骨放置在桌上,她们都是聪明的女子,她们对生命本身的赞美与埋葬,既热烈又绝望,既优美又凄凉。
春花凋落,子规长啼,纤弱的黛玉早已满腔哀愁,“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铺满桃蕊残瓣的山径上,她独自惜物怜人,奔入这通幽曲径的深处,去割舍一种情怀。
黛玉如泣如诉的低吟声穿透落英缤纷的花丛,她悲戚的清泪滴落于苍苔下的花冢,她小心翼翼地将落红捧入鸳鸯绣帕,任泪水打湿片片桃瓣,她本想用体温将花魂温暖,却恨那一溪桃蕊偏偏已经随水东去了。她不忍踩踏这圣洁的精灵,亦不忍让泥垢将其玷污,只得“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她捉锄拦篮收到一方落红,扶柳洒泪送一池漂絮。她叹“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她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她悲“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水自无情水自流,人却有情多烦忧。这样多情善感的黛玉,怎能不惹人怜惜?三毛怜惜她,也许就是因为她们的心中都有着无数说不尽的事儿,无数解不开的结儿……
当黛玉念出“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时,宝玉不觉恸倒在山坡上,这样的感念在他胸臆也徘徊良久,只不过,黛玉用一种优美的方式将它们表达了出来。
安妮宝贝曾经在书中写过她喜欢的漂亮女生:
“她会很直接,那种直接是纯真而尖锐的。你因为其中的纯真而不设防,所以就会因为其中的尖锐而受伤,所以这样的女子又是有杀伤力的。同时她又是情绪化的。她不会太压抑自己的感情。高兴的时候会有缠人的甜蜜,悲伤的时候会泪如雨下。真性情的女子,总是容易带给别人爱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