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月光笼罩迦南(第3/4页)

犹太人回“原乡”建国,好,那么“原乡”上那几百万耕了一辈子地的阿拉伯人怎么办?“锡安主义者”喊出一个口号:“巴勒斯坦有国无民,犹太人有民无国!”理所当然,犹太人应该移民巴勒斯坦,皆大欢喜。

怎么回事?巴勒斯坦怎么会“有国无民”呢?那手持拐杖赶着羊群、赤足走过砂砾的老夫妻和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先祖又算什么呢?

他们不算“民”,因为他们不知道何谓“国”。到了19世纪,阿拉伯人还不曾发展出国家观念。在巴勒斯坦埋首种地的老农,只知道自己属于哪一个家族、部落;问他是“哪国人”,他只能瞠目以对。1913年,当阿拉伯联盟大会在巴黎召开时,与会目的也仅只于向奥斯曼帝国争取多一点政治权利,而不是要求民族自决。一直到第一次大战期间,土耳其人对阿拉伯人横加暴虐,才促使阿人与英、法联合,对抗已经分崩离析的土耳其帝国。交换条件是,英国将协助阿拉伯人独立建国。

短短两年后,1917年,英国人即又在著名的贝尔福宣言中,将巴勒斯坦许给犹太人建国——今天的以巴仇恨,竟是如此不可预见的吗?或者说,人的短视使悲剧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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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人一波一波地涌往原乡。文化中像强力料似的凝聚力使犹太人组织起来,集体在巴勒斯坦买地。那在地上耕作的,是手掌上长满粗茧的佃农,土地的所有权,却在绅士的口袋里,他们住在遥远的大马士革、贝鲁特。土地上换了主人,原来胼手胝足的佃农发觉自己一夕之间失去了生计。

“那又不是我们的错!”屯垦区里的简妮,拖着及地长裙,边煎蛋边说,“我们是用钱买的地,巴勒斯坦每一寸地都是我们光明正大买下来的。我知道可怜了那些佃农,可我们有什么办法?”

脑子装着梦想和理想,手里紧握着旧约圣经的犹太人,充分发挥他们远祖阿伯拉罕的精神,一踏上巴勒斯坦就开始屯垦,用手,用脚,用汗水和智慧。当中国的青年在闹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的时候,犹太人正在巴勒斯坦的沙漠里屯垦。今天你从特拉维夫机场出来,触目所及是这个忙碌的商业都市——谁能想象,在刚过去不久的1908年,几百个垦民,携儿带女的,立在苍穹和荒漠之间,低首祈祷,那就是特拉维夫的开始?

“你眼睛所能看见的,”刚下飞机的眼科医生手指着行驶中的车窗外,“你眼睛所能看见的每一棵树,都是我们亲手种的。”

我们在从特拉维夫往耶路撤冷的公路上。“我们亲手种下的!”她骄傲的语调不能不使我又想起旧约里的话:神对亚伯拉罕说:“抬眼望出去,往北、往南、往东、往西。你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我应允给你和你子孙的土地。”

眼科医生是那个子孙,她认为她有权利、也有义务,在她目光所及的土地上深深种植,盼望收获。

土耳其帝国溃倒之后,巴勒斯坦又来了新的主人——英国人。在英国的统治下,犹太人不断地涌入,阿拉伯人不断地暴动,耶路撤冷不断地流血。1936年,为了抗议英国不阻止流亡人潮涌进,阿拉伯人发起了长达6个月的罢工罢市运动(原来50年前就有了“因地发打”运动!)三年后,英国人终于承诺将在10年内给予巴勒斯坦人独立,同时将犹太移民数目限制于75000。

但是,这已是1939年,恐怖的1939年,欧洲的犹太人濒临绝境,煤气房和集中营等着他们。英国定下的移民限制,等于给百万的犹太人定下死刑。由于这个悲惨的刺激,10年后当犹太人立国时,同时也立下宪法,以色列将是世界上所有犹太人的祖国,对犹太人来者不拒。

为了自救,犹太人组织了地下游击队。在1945、1946年间,游击队调动了64艘船,把73000人载往巴勒斯坦——这是现代版的出埃及记吧?!像摩西以法术使埃及人的长子猝死,游击队也诉诸恐怖暴力;大卫王饭店的爆炸中死了91个英国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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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大卫王大街走向边法城门,大卫王饭店就在右手边。进进出出的不再是身穿制服的英国官兵,而是背着录摄器材的各国记者,他们来为今天的耶路撤冷作历史的注脚。

历史的面貌诡谲难辨,或者说,历史根本没有面貌,只有面具,无数个面具。

当年炸死英国官兵的犹太恐怖分子,譬如比金,变成日后以色列的政治领袖。当年暗杀以色列政要和运动员的巴勒斯坦恐怖分子,譬如阿拉法特,成为今日巴勒斯坦建国的政治英雄。

恐怖分子和英雄领袖的差别,恐怕只印证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规则吧!而当这些由恐怖分子蜕变为政治领袖的人风度翩翩地坐下来开会时,与他们意见不同的新恐怖分子又悄悄从他们身后窜起,像一个受了诅咒的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