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柏林一个地铁站:维尼塔站
周日下午,阳光暖熟时分,于门厅幽暗处,靠在桃花芯木的旧式大橱上换上鞋。
“好啦,我走了。”
快快地下楼梯,三楼人家门边的擦脚垫子上写着呆滞的“欢迎”,二楼人家的门缝里传出来细微的音乐,底楼的门厅里有一个暗蓝色马赛克砌的凹室,看上去像是从前放一尊小雕像的地方。门缓慢而沉重地在我身后合上,“咔嗒”一声。“终于是结束了。”好像说。
街上到处都是周日下午令人格外放松的阳光,将后院背阴处冷清的丁香花气味隔断了。
快快地走到地铁站。这是个二十世纪初柏林黄金时代建造的旧车站,钢铁龙骨上钉着整齐的圆头钉,尖顶的车站办公亭,铸铁长椅,带着工业时代初始时天真的自满。露天的月台上阳光非常明亮,由于周日下午的缘故而格外令人难以辜负。是因为它做出如此的决定的吗?好像只想赶快出去,去什么地方晒太阳就 好。
系鞋带时,望见公寓长走廊里,阳光在窗外的强烈反光。因为阳光的强烈,显得室内幽暗与绝望。
走廊尽头是书房,能看见长沙发椅的一角,橘黄色的垫子上还能看到争执留下来的皱褶。抵触和失望的凹陷,还有冷漠不快的纹路。从尽头走过来,是厨房。那里有慕尼黑带过来的旧白桌子,青褐色的桌面上有些凹痕,是从前燃着的烛台留下来的。十年前,在我第一次在这张桌子前吃晚饭时,那些凹痕就已经存在。至今,我的朋友吃饭前还喜欢将铜烛台嵌进凹痕里,点一支白蜡烛。我就着一支烛光照过像,未被烛光照亮的半边脸总被埋在浓重的阴影里。多年来,断断续续,循环往复,我们真想成为天长日久的朋友,未果。
有乘客默默坐在长条椅上等待,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好像上演《等待戈多》。在默默等待的乘客旁边坐下,叹一口气,觉得什么都不用等,真是太好了。小时候打碎了无线电上的小雕像,忐忑了一整天,等到傍晚,母亲回来了,发现了,惩罚过了。独自来到阳台上,心情是难过的,也有逃出生天的轻松。小小的希望,甚至淡淡的欢愉,都在徜徉。这种悲喜互见,并不十分难尝。在厨房窗前能看到这个车站深绿色的顶棚,还有通向车站的浅绿色铁桥。红色列车缓缓开出,如果看,还是很耐看的旧世界遗景。
古老的红车缓缓开来,镀了雪亮克鲁米的车把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玻璃窗后面司机的脸也变得清晰可辨,是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我知道。我能肯定这辆车带我离开维尼塔站,就像橡皮从地图上将这个小点擦去,这就是在门边道珍重,但不道再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