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年谱(第22/28页)
“新月一伙人,除了共同愿意办一个刊物之外,并没有多少相同的地方,相反的,各有各的思想路数,各有各的研究范围,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各有各的职业技能。彼此不需标榜,更没有依赖,办刊物不为谋利,更没有别的用心,只是一时兴之所至。”
四月十日,在《新月》一卷二期发表与陆小曼合作五幕剧《卞昆冈》。
五月十日,《新月》一卷三期续完,后由新月书店出版。
五月三日,济南惨案发生。先生日记云:
“这几天我生平第一次为了国事难受,固然我第一年在美国时,得到了五四的消息,曾经‘感情激发不能自已’过,大前年从欧洲回来的时候,曾经十分‘忧愁’过。但这回的难受情形有些不同。第一次是纯粹感情的反射作用,国内青年的爱国运动在我胸中激起了同样的爱国热,第二次是理性的观察影响到精神上,明明这是自杀的路子,明明这是开出无穷扰乱的路子,那些民党大领袖先生却还不遗余力的来开辟,结果是自己接连的打嘴。这回却既不是纯粹的感情问题,也不是理性所解剖的现象,一方面日本人当然是可恶,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态度,简直没有把我们当作‘人’看待,且不说国家与主权,以及此外一切体面的字样,这还不是‘欺人太甚’?有血性的谁能忍耐了……但这把火是已经放下了,房子倒下来不单是压死在政的党员,外来的侮辱是人人分着的。这是哪里说起?我们未尝不想尽点责任,向国外说几句话,但是没有‘真理’就没有壮气,我们的话没有A口,先叫自己的舌头给压住了,我们既不能完全一任感情收拾起良来对外说谎,又不能揭开了事实的真相对内说实话,这是我们知识阶级现下的两难。”
十三日,至新新播音,并排演《卞昆冈》剧本。先生日记云:
“昨晚叫夏天拉去新新播音合作八分钟的英语演说,也是初次干的事儿。
“老孚来说,慰劳会要排演卞昆冈,拟以毛剑佩去李七妹,王泊生去卞昆冈,顾宝莲去阿明,萧英去老敢,郑正秋去瞎子,请(余)上沅导演。”
三十一日(阴历四月十三日),申如公五十七岁生日,先生由上海接袁汉云、袁美云至硖石唱戏三天,居先生宅中。因袁美云貌似小曼,所以小曼认她为寄女。
九月(阴历八月)
偕夫人小曼与叶遐庵(恭绰)同游西湖。遐庵为先生友人叶公超的叔父,亦是忘年之交。
是年秋,与王文伯出国,经印度、英国,至年底返。这时上海的家,迁到福煦路六一三号(四明邨的沿马路房屋)。
欧行前一日,曾给林语堂书白居易诗《新丰折臂翁》。
按:先生跋云:
“丁在君(文江)(一八八八—一九三六)发明古诗新读法,最擅诵此诗,声容并茂,新丰翁得交江北公,亦不朽矣!玉堂(林之原名)要我写字,录此诗博粲,欧行前一日深夜,志摩涂。”
语堂跋云:“志摩,情才,亦一奇才也,以诗著,更以散文著。吾于白话诗念不下去,独于志摩诗念得下去。其散文尤奇,运句措辞,得力于传奇,而参任西洋语句,了无痕迹。然知之者皆谓其人尤奇。志摩与余善,亦与人无不善。其说话爽,多出于狂叫暴跳之间,乍愁乍喜,愁则天崩地裂,喜则叱咤风云,自为天地自如。不但目之所痛,且耳之所过,皆非真物之状,而志摩心中之所幻想之状而已。故此人尚游,疑神,疑鬼,尝闻黄莺惊跳起来,曰:此雪莱之夜莺也。廿五年正月十三日语堂志。”
十一月二十七日,梁启超因病重,由其弟梁仲策白天津护送至北平,住入A和医院治疗
民国十八年己巳(一九二九) 三十四岁
在上海光华大学及南京中央大学(是时校长为张君谋〔乃燕〕)英文系教授,这时在光华开的课程是英国文学史、英文诗、英美散文、文学批评等课。中大开的课程,是西洋诗歌、西洋名著选。并兼任中华书局编辑。太戈尔这年又来华,居志摩沪寓中。先生为了光华和中央两大学的课程,经常往返于京沪两地,一次,中国航空公司送他一张票,由南京坐飞机到上海,到了课堂上,便对他的学生大谈他的飞行兴趣。据他在光华大学的学生赵家璧《写给飞去了的志摩》一文中说:
“这又使我记起前年你在教我们念The Romance of Leonardo De Vinci时,除了对于文西在复兴希腊艺术的伟大工作你是十分的钦佩以外,你曾带来一部讲文西想发明一具飞机,可以把人上升到天空去飞行的书。内有文西的笔迹,文西的照相,文西发明的飞机的图画,你指着那些画,你诚恳的说:‘文西在十三世纪时,已在想法上飞天空去了,你们知道文西悲痛的心怀吗?啊!自古以来,只有文西是不带宗教幻想和抽象的意味,而为了脱离这丑恶的世界,用人的力量去克服空间的第一个人。大思想家能安居在Florence城里吗?全个地球不足当他的骋驰,他需要的是整个的宇宙,整个的宇留才够供他的逍遥啊!’……不久以后,你一次来上学校,(当时你在南京兼课,夜车来沪,早上到吾校。)脸上满堆着愉快的色彩,我们早知道你一定又有好故事讲给我们听了。你把暗藏在衣袖里的一支卷烟尾,吸了最后的一口,把他丢在屋角里,于是这样的告诉我们:‘你可能猜到我要讲什么东西给你听,啊,我昨天的愉快,是生平第一次了。你们以为我昨夜搭夜车来的吗?啊,不,是从南京飞回来的。我在欧洲时,从巴黎到伦敦,曾坐过一次飞机,结果因为天气恶劣,在机上大晕,从巴黎吐到伦敦,昏幢中,只见English Channel里,满海的白雾而已。这次中国航空公司送我一张票,我昨天从南京飞来,啊,你们没有坐过飞机的人,怎能体会到我当时的欢喜。我只觉得我不再是一个地球上的人,我给暑天晚上挂在蓝天空里闪亮的慧星一样,在天空中游荡,再也不信我是一个皮肉造成的人了。从窗口向地上望,多么渺小的地球,多么渺小的人类啊!人生的悲欢离合,一切的斗A和生存,真是够不上我们注意的。我从白云里钻出,一忽儿又躲在黑去,这座乘机,带着我的灵魂飞过高山,飞越大湖,飞在闹市上,飞在丛林间,我当时的希望,就望这样的飞出了这空气的牢笼,飞到整个的宇宙里去,我幻想我能在下刻儿飞在地王星与天王星的中间,把我轻视的目光,远望着这一座人们以为了不得大的地球,让我尽量的大笑一下吧:“你这座可怜渺小的地球,你们这常住在地面上的小虫儿,今天给我看到你的丑态了!”啊,我快活得跳起脚来,只可惜他没有带我出这空气的范围,今天我还是到这里来,给你们相对的坐着上课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