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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那些具有创新倾向的作家与二十世纪现代主义的深刻差异,表现在许多的方面。而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作家与读者的关系。在这一点上,现代主义与其说是对那些人的继承,还不如说是一种歪曲和反动。福楼拜作品中出现了新的表现手法,如限制叙事,为大家津津乐道,但从整体上说,第一人称限制叙事与第三人称全知叙事并行不悖。在《包法利夫人》中,全知叙事的阴影甚至十分浓郁。福楼拜的实践是渐进式的,因而也是保守的,他的革新根植于一般大众知识论辩的框架之中,并未扭曲这个交流的模式,也就是说,既未使购买书籍的行为变成一种收藏,也没有使阅读变成一种神秘主义的解码过程。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许更为典型,他之所以发明“复调”叙事,并不是一种市场策略,甚至也不是单纯的艺术手法的革新。由于在俄罗斯社会生活中,“复调”,也就是“多声部性”的思想冲突和碰撞,客观上已经出现。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过是顺应了时代的变化,通过“复调”这一结构,将社会各个阶层的思想观念、观点、意识置入同一个交流关系中,让它们展开复杂对话。
而现代主义之所以是一种竭泽而渔的革命,是因为它通过对市场过分的、超前的滥用,从根本上改变了阅读和写作的关系。当然造成这种奇怪景观的责任,不应由现代主义单独承担。实际上这种运作手法本身就是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主要逻辑之一,它是迟早要到来的。如果不改变这种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市场机制和文学观念,它仍然会变换方式,以更激进的面目出现。因此,对现代主义的反思,我认为至少要重新将视线拉回到十九世纪末,回到福楼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个所谓的现代主义的“起点”,并重新分析这个起点。
常有人说,假如纳博科夫没有前往欧洲和美国,一直按照《菲雅尔塔的春天》那样的路子走下去,他最终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来呢?相对于《洛丽塔》和《微暗的火》,是更好还是更坏?假如说詹姆斯·乔伊斯沿着《都柏林人》最后一篇《死者》那样的道路进行创作,相对于《尤利西斯》和《为芬尼根守灵》,其结果又将如何?假如没有后来的现代主义极端运动,福楼拜的文学实践又会在后来的文学进程中引发怎样的变化?历史是无法假设的,更何况我们自己也置身于这样一个具体的历史进程中,但上述问题对于我们重新思考文学现代主义并非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