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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水荆秋放到显微镜下看,只能让人反胃,我不知道可以塑造这样一个人物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现代人的“道德”随着“精英”而沦丧丝毫不假,许多自懂事起就在学校一步也未离开,并一路走到社会金字塔顶端的人,其物质之获得似乎并没有跟上他们的地位。每当看到那些“粗庸无术”的“土佬儿”靠投机下海一夜暴富,从此挥金如土、拥红簇绿,肆意“享受”人生的时候,他们一面明明白白鄙而视之,一面偷偷摸摸嫉妒到咬牙切齿,痛恨老天爷不开眼命运之神偏心眼,竟然分辨不出谁才是“天之骄子”了。我简直觉得,如果说窦娥的冤气可以直冲云天使六月飘雪的话,这些道貌岸然人物的怨气大略足够折腾一出沧海变桑田了。所以,水荆秋在得知旨邑怀孕之后的作为不但在“情理之中”,甚至有了“非此不可”的嫌疑。这种人,一旦撕破脸皮,其心理龌龊程度,恐怕到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化境。想着想着,我浑身已起鸡皮,再次深切体会到“毛骨悚然”的含义。
简单说吧,有一个成语叫做“恼羞成怒”,归根到底就是“面子问题”,你胆敢伤及其脸面,对不起,他就要取你的性命。万劫不复。
很多时候,很多文学作品,当一个形象走到了一种极端,必有另一个形象走在另一种极端。《道德颂》里与水荆秋互相烘托的,自然应该是“痛恨”“知识分子”的谢不周。这个不孝不悌、荒淫好色、张口“JB”闭口“老夫”的流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呼他为社会渣滓也一点不过分),竟然是这本书中最惹人喜爱,且足以在结束时大把大把赚取读者眼泪的人类角色:另一个的“阿喀琉斯”呢。不要摆出一副假道学的脸孔说这是一种悲哀,谈不上的事儿。他是活透了的人,人生这台戏,唯有此辈方可赞誉其演技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宁爱真小人,不受伪君子”,你可以认为它是俗话、老话甚至废话,但你绝对不能不承认它是真话,是用了五千年的经验才积累出来的大实话!
旨邑常常苦恼自己为什么不是草原上的一匹母马,或者蓝天下的一只雌鸟,因而打心底里、骨子里“瞧不起”恬不知耻的嫖客谢不周。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尽管把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拿来与谢不周比较,其实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但就是这五十步,已足以使各自的人生走在不同的水平线上,一个潇洒,一个惨烈。毫无疑问,旨邑是喜欢谢不周的,我甚至怀疑她在与水荆秋大行云雨时,是不是时常将教授想象成为谢不周。我的怀疑并非无来由,小说第二部中有这么一段精彩的描述:“她(旨邑)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滑稽局面:也许谢不周和秦半两,他们其实想着她的肉体,却一直在进行精神游戏,展现他们的丰富内心,而水荆秋一直强调要和她有精神上的深层交往,却仍然停留在肉欲中无法自拔。”这真是剥破皮肉渗透到了骨头里的悲哀。谢不周的潇洒幽默,秦半两的风流才华,无论如何都要比懦弱阴鸷的水荆秋更具杀伤力啊。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两个男人也都要比水荆秋的花言巧语更为实在地爱着旨邑,尤其是谢不周,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决心站到旨邑身边,替她分担痛苦和伤害,令人动容。旨邑也许早已将灵魂嫁给了谢不周(不然何以谢称她为“前妻——前世之妻”,她欣欣然接受呢),但现实中,她却总是寻找诸多借口“忍痛割爱”,譬如她认为“谢不周是为了赎他对吕霜犯下的罪过才来向自己求婚的”将人拒之门外。甚至西海游泳时再经历一次死里逃生,命运之神终究也没能将二人拉近一步。
至于秦半两,这是个很现代的漂亮人儿,他的出现一方面弥补了旨邑爱情的快乐,另一方面却让她陷入检讨自身的绝望。因之,“已婚男人的情妇”不可避免地在翩翩少年面前自惭形秽。道德的支撑点首先是坦诚,旨邑对自己坦诚了,所以失去了。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坦诚,或许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