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详红楼梦(1)(第4/13页)
按照这一段里面的次序,书名"红楼梦"期在"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之前。但是"红楼梦"期的"凡例"已经提起"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显然这两个名词已经存在,可见这一系列书名不完全照时间先后。而且"红楼梦"这名称本来是从"十二钗"内出来的。"十二钗"点题,有宝玉梦见的"十二钗"册子与"红楼梦"曲子,于是"吴玉峰"建议用曲名作书名。
楔子里这张书名单上,"红楼梦"应当排在"金陵十二钗"后,为什么颠倒次序?因为如果排在"十二钗"后,那就是最后定名"红楼梦",而作者当时仍旧主张用"十二钗",因此把"红楼梦"安插在"风月宝鉴"前面,表示在改名"情僧录"后,有人代题"红楼梦",又有个道学先生代题"风月宝鉴"。
那么"凡例"怎么迳用"红楼梦",违反作者的意旨?假定"凡例"是"吴玉峰"写的,脂砚外的另一脂评人化名。他一开始就说明用"红楼梦"的原因:它有概括性,可以包容这几个情调不同的主题,"风月宝鉴"、"石头记"──宝玉的故事──十二钗。"吴玉峰"为了争论这一点,强调"风月宝鉴"的重要性,把它抬出来坐"红楼梦"下第二把交椅,尽管作者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用"风月宝鉴"。
俞平伯说起删天香楼事:"秦可卿的故事应是旧本风月宝鉴中的高峰。这一删却,余外便只剩些零碎,散见于各回。"(注九)
"吴玉峰"后来重看第一回,看到作者当年嘲笑棠村道学气太浓:"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分明对这书名不满。在删天香楼后更不切合,只适用于少数配角,因此"吴玉峰"觉得需要解释他为什么不删掉他写的"凡例"里面郑重介绍"风月宝鉴"那几句:因为棠村生前替雪芹旧著“风月宝鉴"写过序,所以保存棠村偏爱的书名,纪念死者。
"凡例"硬把书名改了,作者总是有他的苦衷,不好意思或是不便反对,只轻描淡写在楔子里添上一句"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贬低这题目的地位,这一句当与"凡例"同时。"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这句,是第一回最后加的一项,因此甲戌本第一回是此回定稿。如果这句是甲戌年加的,此本第一回就是一七五四本。但是也可能是甲戌后追记此书恢复原名经过。
庚本白文本"嬷嬷"有时候作"嫫嫫",甲戌本第十六回更是"嬷嬷"、"嫫嫫"、"妈妈"相间。──"嬷嬷"是老年高等女仆的职衔,"妈妈"是小辈主人口头上对他们的尊称。但是甲戌本第十六回赵嬷嬷有时作"赵妈妈",是漏改的江南话。全抄本偶有吴语,(注十)作者北方话纯熟后已经改掉了,南京话仍旧有,如"好(音耗)意",作"故意"解。(注十一)──戚本一律作"嫫嫫"。全抄本统作"姆姆"──庚本第三十三回也有个"老姆姆"(第七六一页),戚本同,是漏网之鱼──与它通部用"旷"是一个道理,都是因为本底子是个早本,陆续抽换今本,起初今本的成份少,因此遇到"俇"字仍旧写作"旷",迁就原有的许多"旷"字,免得涂改;为求统一,后来也一直沿用下去。为了同一原因,无回末套语或诗联诸回,戚本、全抄本都给添上"且听下回分解"。"正是"二字底下缺诗联的也删了,不然看上去不完整。
吴世昌与俞平伯同样认为甲戌本是书主或抄手集批充总批,以便增加书价。(注十二)但是一方面有删批的潮流,而且删节得支离破碎的楔子也普遍的被接受,显然一般对于书中没有故事性的部份不感兴趣。多加总批,略厚一点的书不见得能多卖钱。
从戚本、全抄本看来,过录本擅改形式都是为了前后一致化。甲戌本后两截扩充总批,为什么两次改变总批格式,回目后批改回目前批,又改回后批?尤其可怪的是第十三至十六回忽然又兴出新款,每回都有标题诗──头八回也只有五回有──而诗全缺,"诗云""诗曰"下留空白。如果"诗云"是原有的,书商为什么不删掉,免得看上去残缺不全?
这些疑问且都按下不提,先来检视没问题的头八回。
前面说过,甲戌本外各本第一回总批是初名"石头记"的时期写的,与第二回总批格式一样,同属早本。第二回总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