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魅影
进入九月后,美国开始闹鬼,每个超市都开出关于鬼的专柜,做鬼灯的南瓜金灿灿一排排罗列着。更有专门卖鬼节用品的商店,鬼面南瓜、鬼骷髅、巫婆、各种鬼面具、吊死鬼、无头鬼、吸血鬼,个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家家户户开始用鬼装饰自家的庭院,各种各样的鬼或立在院子里或挂在树枝上、门檐下、篱笆上、树上,到处是鬼影绰绰。有的人家在院子里布上人造蜘蛛网,房顶上有骑着扫帚的巫婆,草地成了横尸遍野的战场。我的邻居就在院子的棕榈树下造了两个长形的坟墓,墓碑、花圈,都真真切切的。大街上的广告牌里,鬼成了主题内容。有的是戴着尖顶大黑帽,眼睛像灯泡的巫婆,有的是阴森森的骷髅,有的是充满血腥的车祸场面。刚开始,我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有点儿恐惧,后来慢慢发现,这些恐怖的景象里有一种诙谐愉快的气氛,比如巫婆是微笑着的、鬼魅憨态可掬,这一天渐渐演变成一个欢乐的节日。
后来才知道,这是西方的一个重要节日,叫“万圣节”,或“鬼节”。据说,这一天,死去的人会回到故地寻找活人以超生,活着的人就灭掉灯烛、炉火,让鬼找不到,打扮成恶鬼的样子,吓走他们,并且点亮南瓜灯,照亮他们回归的路。这期间逛商场,会看到千奇百怪的衣服,天使的、公主的、各种鬼怪、动物、植物、昆虫……极富创意。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挑来挑去选了一件海盗的衣服,还佩上一把血淋淋的宝剑,像孩子一样盼望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是孩子们最快乐的一天,这些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就由孩子们活生生地扮演了。他们穿着各种各样鬼怪的服装,提着南瓜灯,挨门逐户敲人家的门,喊着“trip or treat”,意思是好好招待我,不然就给你麻烦。当然,每家都把门打开,款待这些小鬼,给他们糖吃,孩子们接过糖,又接着去另一家。大人们有的带着小孩去挨家挨户要糖,有的聚集在约定的地方狂欢。
这一天,我早早地给自己放了假,全副武装起来,衣服一穿,心情立刻变了,怪不得演员一穿上戏服,就进入角色,我挥舞着带血的剑,见到人就砍他们一下,对方就笑着躲开。
听说这天好莱坞有同性恋大游行,我很感兴趣,曾在旧金山的同性恋区逛了大半天,没有看到一位真正的同性恋者,今天终于可以大饱眼福了,所以,天一黑就迫不及待地直奔好莱坞了。
平时在美国大街上,除了车流是很难看到人的,今天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压压的一片,数公里路上水泄不通,大多数都戴着面具,或穿着化装服,妖魔鬼怪、神仙、动物、植物、王子、公主、医生、学者、超人,或电影、小说中的人物,花朵、树木,还有的扮成房子、电脑,有的就随便捡一只包装箱或垃圾桶戴在头上。我还看到一个人穿着滑冰鞋,披着白色的被单,挖出两个黑眼洞在街上飘来飘去,很有鬼样。
有的是一个团体,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木,披麻戴孝,哭声连天。有的表演残酷的战争场面,一阵激烈的枪战之后,(当然是假的,只是花炮)横尸数具,然后变成血淋淋的鬼,有的被烧得焦头烂额,面目全非。总之,每人的打扮都是独特的,极尽美国人善于创意的特点。
对我来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同性恋者,这一天,他们可以毫无忌讳,尽情地发泄。如果你看到身材高挑,步履轻盈,穿豪华礼服,或性感迷你裙,纤细的超高跟鞋,戴夸张的帽子的,这些一定是男性。我对同性恋者并无反感,因为我在整形科工作过,我知道大多数同性恋者患有性别错位症,有的是先天性的大脑支配错误或荷尔蒙分泌紊乱,有的是后天环境造成的。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是男性,却认为自己是女的,他们的行为和思维方式都是女性的,他们的内心世界因而非常痛苦。
平时看到这些男扮女装、忸怩作态的同性恋者,觉得别扭。
但是,在美国生长的年轻女性穿着实在是太粗糙了,清一色松松垮垮的牛仔裤,随随便便的T恤衫,走起路来大大咧咧,说起话来满口粗话。偶尔看到同性恋者刻意修饰的服装,反而觉得耳目一新。今天看到满大街盛装打扮的男人,举手投足中展现的那种女性的轻盈婀娜、千娇百媚,具有一种表演美、艺术美,就像在《霸王别姬》中张国荣扮演的虞姬,顾盼生情,风华绝代,把大美女巩俐比得黯然失色。又比如,梅兰芳在《贵妃醉酒》里,把杨贵妃的风情万种,妩媚无限,幽怨春情,寂寞情怀,由一个“醉”字表达得淋漓尽致。突然领悟到“美是一种升华”,就像把粮食变成酒,把颜色作成画。如果虞姬和贵妃由女人来演,无论多么柔情万种,都是平常,而男人每一举手投足,顾盼回眸,都是精心提炼过的艺术。比如音乐,本来都是来自自然的花落鸟鸣、流水风声,或情感世界的风云变幻,把它们变成和谐美妙的声音,代表着“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再通过演奏家的妙手演奏,就变成震撼人心的音乐。比如《蒙娜丽莎》不就是一个女人微笑的画像吗,因为出自于大家之手,每一个线条、每一丝色彩都经过作者匠心独运,产生奇异的升华,变得着了魔一样。再比如,你随便捡拾几片秋天的枫叶,简单一拼,拼成金鱼的样子,把它贴在蓝色的背景上,随便放几丝水草,用镜框包装一下,挂在墙上,它就有了欣赏价值。那些原始的人类在闲暇时,在山洞里的随便的涂鸦,经过时间的沉淀后,就变成了不朽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