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剪影

从洛杉矶到厄瓜多尔没有直达的飞机,要先花上五个小时到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再从迈阿密飞三个小时才到厄瓜多尔的首都基多。没想到在机场通关竟然通了三个半小时,这样一折腾,到酒店就凌晨三点了。一口气睡到十二点,起来后慢悠悠地吃了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了。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是印第安人赶大集的日子,慌忙雇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集市。

集市距离郊外两个小时的车程,但路况很差,一路上堵车,颠簸,下雨,后来竟然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司机喊了一声“到了”,我突然惊醒,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洁白的袖子,这是雪白的有着蕾丝荷叶边的喇叭口袖子,荷叶的边缘是一圈的五彩手绣的花朵,那花朵在我朦胧的睡眼里鲜艳地晃动着。我一下子惊醒了,顺着棕色浑圆的胳膊往下看,小臂绕着几圈叮当的手镯,往上看,圆润的脖子上,绣花的低胸的领口上,堆砌了好几层金色的串珠,腰间是两寸宽的五彩绣花腰带,下面一条过膝的深蓝色的开衩的裹裙,背上白色的布兜里是一个熟睡的婴儿。再看集市上的人,只要是印第安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戴一顶宽檐的巴拿马帽,男的帽子下是一律的蹦裘,就是两块布缝在一起,中间开口,露出一个V形的洞,头从洞里进去。质地多是粗厚的羊驼毛,既可以当衣服穿,晚上又可以当毯子盖,如果骑在马背上,看起来相当潇洒。这里女的无论老少,一律白色的无领低胸绣花上衣,外罩鲜艳的各色披肩,一枚大大的胸针在胸前一别,也很优美。这披肩可以御寒、包东西,又可以背小孩,功能齐全,下面永远是裙子,即使在田里干活,女的也永远是披肩、裙子。

以前在电影里、画报里看到的印第安人,总是头插鸟羽,身穿兽皮,脸上涂着红红绿绿的颜色,凶悍原始,野兽一般。

其实生活中的印第安人及其种族与别的民族没有区别。我很愿意相信他们是从亚洲大陆通过白令海峡过来的古中国人。根本不需要复杂的考证,因为他们明显的有一张亚洲人扁平的脸,平坦的五官,黑头发,身上没有多余的毛发,喜欢艳丽的色彩,衣服的条纹、图案,以及发辫的编结方法都与我国的藏族人、蒙古族人很相像。不同的是,肤色深,鼻子略扁,眼睛大,每个年轻女子都有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他们看起来性情温和,和他们讨价还价时,无论你怎样压低价格,他们都不会生气,只是羞涩地说“no”。当年,哥伦布的报告里也称赞他们善良,勇敢,热情好客,性格温厚,道德高尚。他们英勇善战,刚毅不屈,印加帝国的消失是西班牙人灭绝人性地杀戮的结果,但也是印加人绝不屈服拼死抵抗的结果。当时,西班牙军队骑着战马,身穿金属的盔甲,而印第安人只有弓箭和半裸的身体,马这种高大威猛的动物,他们从来没见过。

在厄瓜多尔,纯种的印第安人只占百分之三十多,百分之六十以上是印第安西班牙混血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是印欧混血,厄瓜多尔人不同于墨西哥人,也不同于秘鲁人,即使厄国本土印第安人,不同的部落也有明显的差别。同是披肩、裙子,不同地区的人也不一样。首都附近的人的色彩较素静,内地人的色彩艳丽。海边我没去,应该也略有不同吧。

开始不觉得这种衣服有什么特别的美感,甚至觉得太原始、太粗糙。经过印第安社区,经常看到披着鲜艳的披肩,穿着条纹复杂的裙子的女子,巴拿马帽下线条柔和的脸上神情单纯,披肩与裙子晃动的腰际,有一种质朴健壮的动态美感,线条简洁的帽子、三角形的披肩、梯形的裙子,只几笔就能传神地勾画出来剪影画。鲜艳的色彩在苍翠的山野背景下极有装饰美。当我看到一红披肩,绿裙子,左手牵一只毛驴,右手牵一同样披肩裙子的孩子,孩子后面跟着几头毛茸茸的羊驼,在远远的雪山和辽阔的玉米地的背景下,简直是一幅绝美的风俗画。

我兴奋地喊了起来,这画里的女人、小孩、羊驼,一起朝我看,一律的憨憨的神态,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后来,我真在画里和他们手织的挂毯上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背景要么是火山,要么是玉米地,要么是碧绿的牧场,身穿蹦裘或披肩的人,大多是采取背影,或站或坐或歌或舞或在田间劳动,洋溢着质朴的生活气息,几块颜色、几个几何图形就很传神地表现出来了,机场的壁画仅用几块彩色,雕塑就是几块铁板,就能塑造出动人的印第安风情。

我一边欣赏一边想,我把他们简单的生活作为美来欣赏是不是有点儿残酷。就像过去,有很多西方人看了张艺谋导演的电影,认为中国就是电影中那种贫困落后的样子,质朴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