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三篇(第2/9页)

“我绝对相信你不是你先说的那种男人。”

“那还得看你是不是那种太挑剔的女人。”

“我不是!”

“我没说你是。”男的说。

“行了行了,我没说你是。”男的说。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他说。

“我确实不是那种很挑剔很专制的女人。我不是那种啰里啰唆的女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也讨厌那种女人?”

“我们不是一直在说我们表演系招生的事吗?我是说那四个考生,被不被录取,你都弄不清意味着什么。录取不录取,之后都有无数种可能。但录取与不录取,结果肯定不一样。”

“我说过我对你绝对满意。”女的说。

“我是不是说过?”女的问他。

“你说过。”他说。

“你信不信我对你绝对满意?”

“我信。不过别用‘绝对’这个词,这个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并没有反过来要求你也得对我绝对满意,我只希望你相信我对你绝对满意,这行不行?”

“不管怎么,别用‘绝对’这个词。”

“那好,我以后不用这个词。”

“用‘相当’,用‘相当’就足够了。”

“好吧,那以后就用‘相当’。”

“哎,你可千万别这么唯命是从。”

“行,我以后尽量不唯命是从。”

“老天爷,你好起来可真让人招架不住。”

“我从来都好。”

“咱们把灯开了吧。”男的说。

“不,别,别开灯。”

“你看,”女的说,“只剩下天边那儿还有一点儿亮了。”

“你看,”还是女的说,“空地的那边是树林,树林的上头还有一点儿亮。树林的后头是山,山和天相连的地方还有一线光亮,山后边呢,是海,亮光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你说得真简单,你这么几句话就说出几千里去了。”男的说。

“那光亮在海上,走过海,走过山,走过树林,走过那片空地,走到我们这儿。”

“你说得真容易。你实际去走走看。”

“走到我们这儿把我们显现出来,我才看见了你,你才看见了我。”女的说,“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本来并没有你,也并没有我,后来就有了你也有了我。”女的问他,“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我这时候看你是这样,另一个时候看你又是另一个样。”女的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男的一直不回答她。

“你看我这裙子漂亮吗?”

“还好。”

“你看我的发型要不要变一下?”

“也可以。”

“你这样逆光看我,觉得好吗?”

“不错。”

“你就是不说‘真好’。”

“要说还不容易吗?”

“可你就是不这么说。”女的说。

“你从来不这么说。”她又说。

“你很少这么说。”她说。

“反正你总是想尽办法苦恼自己。”男的说,“在任何又高兴又轻松的时候,你都能想办法把它变得又痛苦又紧张。这方面你是天才。”

“那你觉得现在好吗?”

“本来很好。”

“要是我不说刚才那几句话,你真的觉得特别好吗?”

“总归你是得让我把‘真好’呀、‘特别好’呀什么的都说出来才行。”

“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是!”男的说,但他很快又把声音放轻些,尽量柔和些,说:“是。”

“我知道。”女的说,“我的毛病我知道,可是没办法。”

她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你别又冲我喊。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想想,有什么事好出嘛!”

“你别在意。这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千万别在意。我知道不会出什么事。可我总感觉就要出点儿什么事了。”

“把灯打开好吗?”

“不,你别。”

“这么暗,简直什么也看不清。”

“你别开灯。来,还坐到这儿来。”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觉得非常好。”

“你躺下吧,你躺一会儿。”男的说。

过了一会儿,男的又说:“以往的痛苦,除了把它忘掉,没别的办法。”

“这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我们都有自己的历史,我们都得尽力去忘掉一些事。”

“这我懂。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你总喜欢用‘绝对’这个词。”

“真的不是,真的。”

“那到底为什么?”

“这不过是一种感觉。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别在意,一会儿就会过去。”

“也许咱们出去走走?”

“不不,就这样最好,就这样,我们俩,这样一直待到天黑,待到什么也看不见。就这样,多好。”

“告诉我,”男的低声问她,“你觉得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