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第4/4页)
你们都给我起来!
一声断喝,从天而降。我们就是再麻木,也被惊得半坐了起来。只见一彪形大汉,天神般地矗立在面前。
你是谁?我们说不出话,只是用眼光问他。
我是后勤部收容队的队长。大队人马已经到达宿营地了,到处找不到你们这几位女兵,我们就沿着来路向回找,没想到,你们在这里睡大觉!收容队长怒气冲冲地说。
我们懒洋洋地看着他,眼珠也不愿转一下。什么后勤部,什么宿营地,听不懂啦!好像是古代故事里的名词。
收容队长很有经验,知道我们已经进入冻伤的意识淡漠期,如果不马上振作起来,就会在这种迟钝的幻觉当中进入昏迷。他指挥带来的收容队员们,把我们拉起来。可是刚把这个从雪地上拉起来,那个又躺下了。把那个扶起来,这个又坐下去。雪地好像一张巨大的软垫子,极力诱惑着我们沉睡在它的怀抱。
你们还是不是兵了?简直是逃兵!要是指着你们保卫祖国,敌人都得打到家门口!人都说女兵不行,我原来还不信,今天一看,果然不错。应该把你们都开除出去,回家守着父母的热炕头……收容队长怒骂我们,滔滔不绝。
这一骂,把我们骂醒了,自尊心生长起来,神经也变得灵敏了。我们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像一批女醉鬼。
快,把她们的背包卸下来!队长命令他的士兵。
几个男兵把我们的背包放到自己身上。要是平日,我们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但在夜色沉沉的雪山上,我们已没有任何反对的力量。
背包一摘走,被压扁的气管立刻膨胀起来,恢复了弹性,我们的精神得了充足气体的灌溉,立刻清醒多了。我们试着走了两步,哎呀,感觉奇妙极了,好像遍地都是弹簧,脚下生风,似乎在飞,无比轻松。
因为我们整天都是在负重七十斤以上的状态中行走,那个附加的重量已经成了身体的组成部分。现在一旦卸下,简直若腾云一般轻盈。巨大的喜悦与轻松,使我们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小如说,你们把我们的背包拿走了,多辛苦啊。
她是一个好心肠的女孩,无论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首先想到别人,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
收容队长不耐烦地说,快走吧。我们是男人,比你们的耐力要好多了。再说我们还有马。
我这才在黑暗中看到了几匹马。它们美丽的大眼睛闪烁着星星的光芒。
果平说,还是把红十字包和手枪还给我吧。一个是我的工作工具,一个是战士必备的武器。
听果平这么一讲,我们也纷纷要求他们归还这两样卫生兵最基本的标志。好吧,还给你们。可是你们再不许躺下。夜已经越来越深,你们若不能在午夜以前赶到宿营地,就会在雪山上冻死。收容队长严厉地说。
我们不再说什么,跟着队长快步向苍茫的远方奔去。也许是长时间的休息,的确让我们恢复了体力;也许是队长的破口大骂,使我们生出雪耻的决心;也许是甩掉背包真的使我们身轻如燕;也许是死亡近在咫尺的威胁,让我们深切地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反正在后面的行军路程中,我们不再说三道四,而是钳闭着嘴唇,机械地迈动双脚,向前向前。
赶到宿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当我们看到朦胧的灯火时,几乎流出眼泪。好了,总算把你们活着带回来了。收容队长说完,“扑通”一声,差点跪在地上。要知道,为了接应我们,他几乎走了双倍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