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与爱(第3/3页)
床笫之欢时的暴力行为通常会威胁到人身安全,但此时它不再具有危险性。一定程度的力量可以被安全施展,而不会惹怒任何一方。拉比完全可以控制好自己一时的恼怒,而柯尔斯滕则从中更强烈地体验到自己的承受能力。
在孩提时代,他俩都经常与朋友发生肢体碰撞。击打可以乐趣多多。柯尔斯滕会用沙发靠垫狠狠捶打她的表亲们;而拉比则和朋友在游泳俱乐部的草坪上摔跤。然而,长大以后,任何形式的暴力都被禁止;成人之间不可有武力对抗。但在情侣游戏的范畴内,击一拳、拍一下或被拍,却可以让人格外愉悦;他们可以下手粗鲁、不依不饶;只要这野蛮有度便好。在爱的保护圈内,他们无需担心己方受伤,或伤害彼方。
作为女性,柯尔斯滕相当坚强,也颇具威信。她在公司是部门主管,薪酬比爱人高。她很自信,是个领导者。打小起,她便知道自己必须有能力照顾自己。
然而,与拉比的床笫之欢,令她发现,自己乐于扮演一个不同的角色,借此逃避人生中让人疲惫的各种责任。她的柔顺,意味着她允许爱人对自己发号施令,担负责任、不让她作抉择。
过往,她从不曾有过如此念头,不过这只在于她曾经认为,霸道的人多半并不可靠:他们似乎并不像拉比,是真正善良,天生不喜暴力(她戏称他为苏丹·汗)。她一直渴望独立,一定程度上是在于,她曾经的那些奥斯曼的君主们并非为人友善,并不值得拥有一个更为柔顺的她。
于拉比而言,自成年后,他就一直严控个性中的跋扈,但在内心最深处,他知道自己的本性不乏更苛刻的一面。有时他认为自己明白,对他人而言何谓最好,其所得实则终得其所。现实中,他只是一家城市规划公司里毫无权力的无名小卒,得极力压抑自己的心声。但与柯尔斯滕的鱼水之欢,则让他感受到个中魅力:一抛惯常的谨慎,而要求对方绝对服从,就如苏莱曼一世[2]在博斯普鲁斯海峡[3]他那大理石和玉石宫殿的后宫里的作为一般。
顺从与操控的游戏、突破常规的境况,以及对于特定词汇或身体特定部位的盲目崇拜,使人们有机会去研究那些不只是奇特、毫无意义或略显疯狂的心愿;它们成就的,是短暂的乌托邦插曲,令我们能与极少的挚友安全卸下正常防御,分享并满足自身对于极度亲密和互相认同的渴望;如许心理因素,是这些游戏最终如此刺激的真正缘由。
他们飞去阿姆斯特丹过周末,中途在北海上空时,双双溜进盥洗室。他们体验到一种迫不及待,要在半公开场所一番云雨;这似乎令他们在自身的性需要与更严肃的公众形象之间,突然生成一种充满冒险却又刺激的共识。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在借由这种狂放的激情时刻,挑战责任、籍籍无名与约束力。惟有一道薄薄的门板阻隔着240名不明就里的乘客,这令他们的快感莫名地得以增强。
盥洗室很狭小,但柯尔斯滕还是设法拉开了拉比的拉链,把它含进嘴里。在过往情史中,她对此大多是拒绝的,然而和他,这却是在延展她绵绵不断而又无可抗拒的爱意。用自身最外显最体面的器官,去接纳爱人那显然最脏最隐秘最罪恶的部分,这象征他们摆脱了“肮脏与洁净”“罪恶与美好”的本质对立。当他们穿过冰川地区的低层大气,以四百公里的时速飞往斯海弗宁恩时,他们在将过往那分裂而羞愧的自我,补修完整。
[1]法国著名小说家,雨果曾称颂她“在我们这个时代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其他伟人都是男子,惟独她是伟大的女性”。
[2]欧洲十六世纪的一位杰出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下,奥斯曼帝国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诸多方面都进入极盛时期。
[3]又称伊斯坦布尔海峡,它北连黑海,南通马尔马拉海和地中海,把土耳其分成亚洲和欧洲两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