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与潜意识压抑力[1](第3/4页)
实质上,善言者必须具备一种能力:不为自己个性中更成问题、更怪异的一面所困扰。他们可以正视自己的怒火、性取向,以及不被认同、尴尬或落伍的观点,而不至丧失信心或陷入自我厌恶。他们可以清楚地阐述自己,因为他们已经建立起一种极大的自我接受度。他们足够欣赏自我,从而相信,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去展现自己,辅之以适度的耐心和想象力,他们便理应获得一份友善,并且能够获得。
这种善言之人,必然是在孩提时代与自己的照护者相处融洽;照护者知道如何包容他们的挑剔,从来不要求他们讨好于人,或做到完美无缺。此类父母能够接受他们的孩子可能偶尔——至少一段时间——与众不同,具有攻击性、易怒、刻薄、古怪或悲伤,但仍旧值得关爱。于是,此类父母便创造出一种宝贵的勇气之源,令他们的子女在最终长大成人后,依旧保有坦率,可以直接沟通。
拉比的父亲个性沉默,为人苛刻。自他这一代,才摆脱了巴勒
贝克[5]附近小乡村的赤贫和农工的命运,他是家族里逃离故里、接受大学教育的第一人,但他依然承袭着悠久的祖传遗风,对权威谨小慎微。直抒胸臆不是汗家族的标准做派。
拉比母亲给予的人际沟通的引导也不尽人意。她极度爱他,但她需要他维持着某一种状态。每当她结束飞行任务,回到气氛焦虑的贝鲁特和自己的婚姻状态中,她儿子总见她眉头紧锁,他认为自己绝不可再给她添堵。他只想让她轻松、令她笑颜绽放。对于自身的任何焦虑,他会反射性地掩藏起来。他的职责便是维护她的完好无损。他不能把自己真正遭遇的棘手事太多告知于她。
因而,在拉比的成长历程中,他把爱解读成是他人在奖赏自己的乖巧而非率真。作为成年人,且身为人夫,他不知该如何让一些事物协调连贯、不受制于他自身的非规范部分。他的神秘莫测与犹豫不决,并非出于傲慢,或认为妻子无权了解真实的自己。相反,他只是纯然恐惧因为见证人的在场,他的自我厌恶会加剧到无法承受的地步。
若拉比并非如此恐惧自己的想法,他也许可将欲望勇敢地呈现在柯尔斯滕面前,就好比自然科学家将某种新发现的奇特物种,展示给同事,然后两人可共力去探索它、适应它。但他本能地认为,关于自身的相当大一部分,不予共享是明智之举。他过于依赖柯尔斯滕的爱,以致不能把自己在力比多驱动下的神游之所,一一指认给柯尔斯滕。她因而也永远不会知道,韦弗利车站那报刊亭的钱柜后面,有她丈夫念念不忘的女人;在她生日之夜,他对她的好友安娜好奇心大动;汉诺瓦街那商店里的连衣裙惹得他兴奋不已;长筒袜让他浮想联翩;或与她同榻时,偶尔会有女人的脸庞不自主地闪现在他脑海内。
以性冒险与表里如一为特征的第一兴奋期已然告终。如今,于拉比而言,与袒露真实的内心相比,尤为重要的是,他需要保持对柯尔斯滕的吸引力。
善听者与善言者同等重要,不可或缺。此处,非凡的自信也是关键——面对丰富的、可能挑战某些定论的信息量,他们有能耐不乱阵脚,不随意动摇。善听者淡定应对他人可能臆想出来的混乱局面,他们阅历丰富,知晓一切终将回归本位。
个中责任,并不独在拉比。除了几近脱口而出“怪异”“变态”之类的词汇,柯尔斯滕在营造启示性气氛方面,几无建树。同样,她使用这些字眼,并非出于厌恶或蔑视,而是害怕默许了拉比的幻想,最终便是愈加放纵它们,从而令他们的爱受到削弱。
如果调个角色,换种心情,她可能会以如此言语回应丈夫的状态:这种非同寻常的白日梦属于异质,不为人熟知,坦白讲,让我很恶心,但我还是有兴趣倾听,因为相比于我个人的舒适,更为重要的是,我有能力自如应对真实的你。刚刚在幻想安东内拉的人儿,正是与我在因弗内斯成婚的人,也是在我们抽屉柜顶部的那张照片里瞪着眼睛的小男孩。尽管他的想法有时可能令我不安,但他是我爱的人,我不愿把他想得太坏。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想要了解你的思想,不论它们多么冷僻怪异,我都可安然接受。我永远无法完全遵照你的意愿行事,或成为你想要的任何模样,反之亦然;但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敢于将真实的自己告知彼此的那种人。另有一种选择是沉默和谎言,但它们是爱情真正的敌人。
抑或相反,她可以将自己恼怒背后的脆弱展露无遗:“我但愿自己成为你的一切。我但愿在我之外,你再无这种需求。当然,我并不真认为你对安东内拉的幻想丑恶可憎;我只是希望你永远没必要去幻想他人。我知道这很疯狂,但我最大的愿望便是以己一身,全然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