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教与受教(第2/3页)

他迫切需要妻子择取他看待事物的观点,然而他却毫无能力去帮助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人所共知,惟有极度的关怀与耐心,才能令授课产生良效:我们绝不可提高嗓门,而该需要使用非凡的智慧,必须为每节课留出大量时间去沉浸其中;我们需要保证,每委婉插入一个负面评价,至少搭配十个赞美;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持冷静。

然而,老师维系冷静的最佳保证,便是授课本身不与授课成败关联。平和的老师自然希望教学平顺,但若某个顽劣学生功课不及格,譬如说三角学,从根本上说,这该是学生之过。怒火之所以得以被压制,是在于学生并无几多能量决定老师的命运;他们无法操控老师的操守,也并非是老师满足感的主要决定因素。平和而成功的教学法的关键点,在于不过于执念。

可在爱情的课堂,冷静恰好最是稀缺。这教学风险多多。“学生”不再只是过客,他或她是一生的承诺。失败了,便会赔上生活。这便难怪我们易于失控、行为笨拙、言语草率,对授业行为的正当性或崇高性缺失信心。

如果因为不断升级的侮辱、愤怒和威胁,不再能促进任何人的进步,我们最终只能与目标南辕北辙,这也不足为奇。当自尊受损、骄傲受伤,我们的自我受到了一系列尖锐的侮辱时,很少有人能对自己的个性有更合理或更深刻的见解。如果那些建议只着眼在刻薄而毫无意义地攻击我们的本性,而非出于关爱尝试解决我们个性中存在的问题,我们只会变得越发抵触和尖刻。

如果拉比采用了更好的教学方式,他的授课也许会全然不同。作为开始,他应该不解决任何问题,而确保两人都即刻上床、好好休息。次日清晨,他可以建议一起去散步,然后买杯咖啡和油酥点心,找张长椅坐下来享用,然后也许去乔治五世公园走走。他可以遥望着那一片高大的橡树林,赞美柯尔斯滕前晚的餐会安排得不错,还有其他几件事也办得完美,譬如她处理办公室政治时技巧高超,或者前一天很体贴地帮他邮寄包裹。接着,不要指责她,相反他该把自己牵涉进他希望聚焦的言行中去。“泰克尔,我发现我非常嫉妒我们的一些朋友。”他可以这样开始,“如果我当初进入建筑领域,我们也许就可以有一座夏季别墅,我肯定会对它着迷不已。我可以是第一个凭临地中海、欣赏日出的人,我梦想着它有凉爽的石灰石地板,花园里飘着茉莉和百里香的味道。我很抱歉自己没能力满足咱俩的愿望。”然后,仿佛医生在打针前安慰病人一般,他可以说:“不过我还想说的是——这对咱俩来说,可能也是一次考验,我们不要忘了,在其他一系列方面,我们还是非常幸运的。我们幸运能拥有彼此,能在天气晴好时开心工作;在外赫布里底群岛飘着羊粪味的佃农小屋里消暑时,知道如何快乐地打发连日阴雨的天气。对于我来说,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能睡在这张长椅上,我也是那么幸福。”

但问题在于,不只是拉比不善为师,柯尔斯滕也并非明星学员。在他们的婚姻中,他俩在“教”与“学”这两项任务上都一败涂地。其中一方口吻里一旦有任何说教,另一方便自认为受到攻击,最终便是令他们对各自的意见充耳不闻,对建议回击以讽刺和攻击,在脆弱的“指导”一方的头脑中,便会激发进一步的恼怒与厌倦。

“拉比,在我的人生中,还从没人说过我很物质,”柯尔斯滕(躺在床上,越发疲惫了)回应说,她深深愤怒于被指责过于关注和眼红朋友们的生活方式。“实际上,就两天前,妈妈还在电话里说,她从没见过像我这样节俭、谨慎用钱的人。”“但这情况略不一样,泰克尔。我们都知道,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说,你在她眼里是完美无缺的。”

“你是说这爱有问题喽!如果你爱我,你干吗就不能变得同样盲目?”

“我爱你的方式是不同的。”

“什么方式?”

“是促使我想帮助你正视一些问题的方式。”

“是只会令你惹人讨厌的方式吧!”

他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灾难性地失控。

“我真的爱你。非常爱你。”他说。

“爱到你总是想改变我?拉比,我但愿自己能理解……”

过于严厉的授课,会令学生转而自我安抚,认为只是授课者疯狂或令人厌恶,而他们自己,依照逻辑,不该承受任何指摘。

从情感的角度,我们会将来自配偶的否定与朋友或家人给予的鼓励相比较,实际这二者从来都不具备可比性。

对于爱情的解读,还有其他一些方式。在古希腊人的哲学思想里,他们针对爱情与教学的关系,提出了一个传统但却有用的观点。在他们看来,爱情首先是一种对对方优点的钦佩感。爱情是一种迎面邂逅美德时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