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和父母身份(第3/3页)

上周的一个午后,家中只有柯尔斯滕,她在楼上的卧室里,看一档位于东北部金洛赫伯维[2]的北海捕鱼船队的电视节目。节目介绍了渔民,展现了他们新的声呐技术,还了解到各种鱼类数量正令人担忧地减少。不过,至少周围一带鲱鱼还挺多,今年的鳕鱼供应也不算糟。有一个叫克莱德的渔民是罗赫-达旺号渔船的船长。每周他都会出船去公海,经常冒险抵达冰岛或格陵兰岛的最远一端。他态度粗野傲慢,下颌棱角锋利,眼神透着怒气与厌烦。孩子们至少一小时后才会从朋友家回来,可柯尔斯滕却起身,紧紧关上房门,然后褪去裤子,躺回到床上。

此刻,她已登上罗赫-达旺号渔船,获得一间紧挨栈桥的小船舱。狂风之下,渔船仿佛玩具小船一般晃荡,可在咆哮声之上,她依然辨识出舱门上的叩击声。那是克莱德;必定是桥上发生了紧急状况。可结果却是另一番模样。他撕开她的防水服,把她顶在墙上,彼此没有一句言语。他的胡须茬儿刺得她皮肤生疼。他毫无知识修养、极度粗野、几乎尚无言语能力,对她而言,毫无价值——就如她对于他一样。细思这性爱,它粗鲁、急迫、毫无意义,然而,相较于和深深在乎的人暗夜欢合,却也更令人心神荡漾。

在自慰的性幻想中,爱人已经让位于随机的陌生者,这在浪漫主义的意识形态里,本无逻辑可言。然而在实践中,这恰恰意味着,已客观割裂的爱与性也许有待纠正,亲密关系生成的负担也许有待舒缓。这种让位绕越了愤恨和敏感情绪,再无需考虑另一方的需求。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独具一格,仅聚焦自我,而不必担忧被评判或承担后果。所有感受都停留在美妙的港湾。毫不期待被理解,也就没有被误解,于是痛苦或沮丧便就不会滋生。终于,我们可以将生活的疲惫与拖累,剔除床笫外,沉醉欲念间。

与生活其余部分割裂开来的性爱更安全,这并非只是柯尔斯滕的发现。

拉比定期也会与她同出一辙。今晚,他核实着妻子入睡深浅,小声叫唤她,希望她不作回应。接着,确认一切安全后,他踮着脚尖走出卧室,一边想象着自己也许有做杀手的潜质;他径直下楼,经过孩子们的卧室(他看到儿子怀抱着最心爱的杰弗里,一只玩具熊),走进厨房边的一个小房间,进入最爱的那个网络聊天室。此时,已是午夜深沉。

此时,事态的进展,比起与妻子做爱要容易太多。你无需顾虑对方是否心念一致;既然只是来自虚拟网络,你便只要点击名字,当它们是游戏。

在如此氛围中,他也无需挂念日常生活。他不再做自己,明日接送孩子、会议发言,或要筹备招待几个律师、一位幼儿园老师及他妻子的那场晚餐聚会,都再无关。

他不必温柔体贴,或关照他人。他甚至都无需恪守自身性别。他可以尝试变身为格拉斯哥的女同性恋,害羞却又让人极度放心,试探性地迈出第一步,走向性觉醒。

事毕,他可以关机,转身做回太多的人——孩子们、妻子和同事们——期待的那个自己。

从一个角度看,人们只能编织幻想,却并不试图努力营造一种生活,容幻想在其间演变成现实,这似乎引人悲悯。然而,幻想却通常是人们塑造自己庞杂而矛盾的愿望的最好方式;它们应允我们栖身于一种现实,而无损于另一种。幻想会令我们在意的人免于遭受我们重重欲念中的责任心的全然缺失和可怕的陌生感。它自有其独特之处,是成就,是文明的象征,是善举。

拖网渔船与网络聊天室内的虚拟现实,并非意味着拉比和柯尔斯滕已不再相爱。它们所传递的是,他们在彼此的生活中渗透太深,以至于肉体欢合时的心灵自由再无法摒弃自我意识或抑制责任感。


[1]原文中威廉写的Happy Bithrdey有拼写错误,应该为Happy Birthday,这里故意用错别字,以作对应。

[2]位于苏格兰的萨瑟兰郡,是一个海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