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下的狗
巴甫洛夫养了条狗,摇铃铛就喂它吃肉,摇铃铛就喂肉......久而久之,只摇铃铛狗也流口水,这就是“经典性条件反射”。
我一直好奇给人做这实验会怎样。看了《肖申克的救赎》才明白这就是黑人瑞德。老瑞在大牢里关了四十年,每次上厕所都必须“报告长官”。出狱后去了超市打工每次上厕所也要“报告长官”,否则就尿不出来。那句台词真是屌爆了: “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是体制化。”
可见美帝也有体制化和实验室,这是人类社会共同特点。只不过我们这里偏大,整个地方都是实验室,每分每秒都在训练。你摆个摊都要随时提防城管大哥神兵天降,渐渐地就练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个帖都怕查水表,天长日久就修成敏感瓷中文写作大师。父母做个小手术,你第一反应就是给主刀大夫送个红包,仿佛不送红包就怕刀子下错地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虚拟的铃铛,天天“报告长官”。渐渐地,我们训练有素。
想写这篇文章由来已久。我时常看到一些人批评国人素质低,不是痛恨特权而是痛恨自己得不到特权,不是讨厌特供而是讨厌自己得不到特供,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法律程序而是找关系走门子......我承认这是事实,我正是其中猥琐的一员,可这只是一半的事实。另一半的事实:这个最大的实验室,你开车行在马路上看行驶最通畅的是特权车,大脑沟壑就会渐渐长成一个特权交通地图。你看着进信访办时是窦娥、出来是精神病,必定学会了忍气吞声;你家小孩天天喝着毒牛奶吃着地沟油,别人连特供的猪都不喂地沟油,出于物种保护你也想混成公家的人......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你让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他便怎么保护自己,你怎样,他就努力成为这样。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凡人类就自私贪婪。我就不信你送瓶天价茅台再搭个文工团员给美国人,除非是制度约束的官员,他要严词拒绝,肯定就是一神经病。至于说“中国人人种差,活该被奴役”,先不论香港那些文明的同胞,好的,我是中华田园犬,你给我拎条哈士奇来,我不信天天给它摇铃铛,它不流哈拉子。
谁不想高尚呀,可谁都高尚得起么?中国的特权现状越来越糟了,过去天天吃饱饭是特权,现在天天能吃上安全饭才是特权。过去生二胎是特权,现在能把二胎生成外国孩子才是特权。大家都去拼爹,可当你还在琢磨拼爹的时候,人家都在拼干爹了……就不是民众率先改掉了自私,国家才能进步;而是先改了那个实验室,民众素质才会提高。
这样的训练种类繁多。有个空姐在网上自曝有个武装部政委方大国在飞机上殴打她,而政委说自己没打。这件事沸沸扬扬,可是载了一百多名旅客的飞机竟没有一个国人站出来作证,最后还是一个来自非洲的留学生出面证明,政委确实有身体接触......联想到跳进西湖救人的是乌拉圭女孩,大街上扶起摔伤老人的是美国女孩,有人感叹国人自私懦弱,真是素质低。可是当正义受到惩罚的实验总在上演,我觉得不怪国人,怪那个实验室。我们都知道,伸手一扶,恐怕就得扶一辈子。
不是狗决定实验室,而是实验室决定了狗。
我想我已说得够清楚了,还是有些人非常激愤跑来说我污辱中国人是狗......这个情景意趣盎然,我愣了很久才释然,这,正是铃铛训练的一部分。
这样说来说去无非得回到老话题,什么样的政府决定什么样的人民,还是什么样的人民决定什么样的政府?我认识一个九零后成都男生,在内地住校时,一日三餐别无异样,要是觉得不合口味也只好跑到校外吃饭,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后来去了香港中文大学念书。有一天,校方决定把原来食堂的班底换掉承包给另一家,学生们就愤怒了。学生会天天贴海报抗议、在校网开专栏批评校方越俎代庖,还组织游行号召抵制校方武断决定......这个成都男生告诉我:过去我想都不敢想,学生还可以反对校方决定,小小食堂也是我们的权利,可这次参加抵制行动我也去了,好多来自内地的学生也去了,我们去了,而且做到了,一切只因我们处的环境变了,知道什么是权利......校方乖乖收回成命。
学生还是那些学生,只不过离开了实验室,听不到铃铛的召唤了。这几乎可以揭开我们争论已久的谜底。
那些学生未必认为原来食堂烧的菜最好吃,他们只是不想做铃铛下的那条狗,摇铃铛就吃肉、摇铃铛就流口水......在我看来,这才是好的教育。好的教育,就是独立思想的教育,就是不听任别人摇铃铛就流哈拉子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