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后掌推前掌
我很小的时候有个观点:国家修了很大很大一间屋子,是专门用来给大家鼓掌玩儿的。因为我看这间屋子里的人们基本没干过别的,就是鼓掌、再鼓掌……等我上了小学才知道,这其实是间会议室。
后来我看别的国家也有会议室,可是我很不屑,我们的会议室轻易通过每一件事情,他们的会议室不是在吵架就是扔臭鞋子。我的爱国主义就在这种对比中培养起来,也深深为我们这间会议室的优越性感到骄傲。
等我足够大,一些研究苏联史的老师告诉我,那间会议室开会时,人们鼓掌时间更长,最长可达二十多分钟,这是因为谁也不敢先停,谁先停就显得不够热爱斯大林,人就可能会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消失。于是你不停,我也不停,大家就这么互相干耗着。我觉得这个画面很激动人心的,从生理上讲连续二十多分钟鼓掌需要超强体力,最好自带铁砂掌外家功夫,心理上还得有一种默契,就像击鼓传花,元首右手略略一抬,下面全都停止鼓掌,不可有人鼓、有人不鼓,稀稀拉拉的,就是成心捣乱。
那间会议室一夜间消失了,但我们的会议室仍爆发出灿烂的掌声,这里有三个故事:
一个是八十二岁的老太太。她从六十年前就一直坐在这间会议室里,这期间中国和世界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化,可该名老太太一直在这间会议室里,鼓掌、鼓掌,是永不磨灭的掌声。大家一定想起了,她叫申纪兰,来自山西。作为从第一届到第十届唯一全程参加会议的代表,年过八旬还努力学习科学发展观,还将四万多字一字一句地抄下来。记者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我文化低、没水平,所以要和中央保持一致。”看,她来会议室只是为和天花板保持一致的。她老得可能连家门都找不到,但肯定找得到这间会议室的门。她甚至不用懂会议发放的电脑怎么用,只需熟练使用那个投票器,且只认得“同意”键。
她本身就是一个永恒的肉身版同意牌投票机。
大家都知道,她同意过土改,同意过反右,同意过打倒刘少奇,同意过文革,同意过打倒四人帮,同意过改革开放,同意过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她一切都同意,一切都和中央保持一致,至于什么才是正确的中央,视上面的通知而定。
还有一个是大家都知道的倪萍,她不仅鼓掌,且从不投反对票。她说:“我不想给国家和政府添乱。反对就意味着有思想吗?赞成就代表没思想吗?我不是说反对的一定没有思想,赞成的一定就有思想,但爱不爱国与投不投反对票真的没有关系,相信反对的也有爱国的,赞成的更有爱国的。”可能考虑到这段很像绕口令,她干脆说: “骂有用吗?美国能解决你的问题吗?爱国就像爱一个家庭,孩子要理解父母的难处,跟父母一块走,一块克服困难。”看,她把国家当成咱爸妈。可国家是国家,我爸妈是我爸妈。我要混为一谈了,我爸妈都不同意。
古今中外也只有中国发明了“再造父母”这个有悖人伦的词汇。几千年来我们一直有给官家当儿女的癖好,夏商还好,可以跟王称兄道弟,到了周就不对了,周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到了大秦是草民,到了大明是贱民......所以说孔教的家天下是向官府递上的一个投名状。孟子没那么红,是因为说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好在互联网让大家越来越明白政府是人民请来的管家。何况生活中真实的情况是:我妈菜做咸了,我是要提意见的,我爸打我,我更要反抗。
我一直不确定倪萍是否真不懂这些。总之她从一个叫CCTV的台,坐上了这个会议室的台。这样的一个台太需要贴心儿女来撒娇。撒泼就不行,比如想掐死录音笔的道台就惹了乱子,他表的是红中,心里想的是发财,老百姓就要让他白板。
最后一个故事的主角其实是站在会议室外面的。他的站姿非常豪迈,豪迈得让人看了不禁会兴奋地产生一丝尿意。他两岁看新闻联播,七岁读人民日报,十二岁就立志续写汉唐之盛世,复兴中华民族之霸业,他修身齐家、济世安邦,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与同学们亲切合影,奋笔批示文件时简直有国家领导人的气势。他叫黄艺博,五道杠的武汉少先队总队长。当他誉为“我是世界,是宇宙,是大自然的最伟大奇迹”时我并不惊奇,因为凤姐也这么说过。当他要实现中华“独霸世界”时我才震撼。有人说,拉登已留下遗嘱,已在东方找到转世灵童以实现夙愿。
有人说,这个国家的道德水平怎么了,万众欢呼一个拍AV的苍井空,却容不下一个看新闻联播的黄艺博。这是一个误会,至少我并不认为黄艺博没道德,我只是遗憾他早早就失去了天性和童真。在一个需要奥特曼打小怪兽培养正义感的年纪,他却用人民日报来训练自己的正确性。虽然看AV并不高尚,但它至少符合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