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片段(第3/3页)

(一九九七年九月廿八日下午临《十七帖》P.15星期日)上午上山采药,仅采到鸡矢藤三小株。上午勤超到外公家。

阿五见我兴致盎然,又拿出老先生的功课给我看,在老先生七十九岁时的《偷闲杂临自得其乐》(这是老先生的自署)中有一页,纸尾用蓝墨水钢笔写道:

98.10.26日农历9月初七割稻

割稻的“稻”字写成左边“禾”右边“又”,这是曾经颁布但随即废除的简体字。它颁布的时候我正读初中,与一心同桌。白驹过隙我如何流连光景?

一心说:“饭菜凉哉。”

饭后阿五带我们去野田看梅花。今年天气冷,梅花还没开足。或许还有另外的原因,因为青梅价钱从前几年的每斤三元直落到每斤三角,还没人要。市场决定一切,农民们就不去管理它们了。虽然还有清风明月管梅花,但风雅总是虚的。

碧螺春采摘期一般在每年三月中旬,“江国多寒农事晚”(范成大词句),今年可能要到三月下旬。采摘碧螺春,茶农们根据梅花决定——梅花落,枝头青梅小初结,青黑的一点,茶农们才开始采茶。

我写《碧螺春片段之三》,拉拉杂杂的,没写到多少碧螺春。这正是我的用心。我想(渐渐地)写出碧螺春的生存环境和生长碧螺春的这一块土地上的人间生活。茶是灵物,生存环境不用说了,就是它周围人群的生活和个性,茶也是会吸纳到它的滋味与气息之中。

之四

西山,二〇〇六年三月七日下午两点十分,今春的第一锅碧螺春出炉,在某茶庄的茶叶基地,据说每五百克售价二千六百元。碧螺春讲究采功、炒功和火功,凡是有点名气的茶都讲究采功,陈继儒说“采茶欲精”,就是这个道理。中国有六大茶类,由于茶的制作工艺不同,有的茶就没有炒功和火功这一说,比如白茶,它的顺序是鲜叶(也就是摘青)、萎凋(也就是轻发酵)和干燥。而炒功和火功又有不同,同样是绿茶的六安瓜片,在炒青之后还要拉老火,又是它特有的火功了。而碧螺春的炒功和火功是融为一体的,炒功即火功,火功即炒功,都在炒青的那一刻达到高潮。炒这今春第一锅碧螺春的某师傅说,炒制碧螺春,要高温杀青、热揉成形、搓团显毫和文火干燥四个步骤。搓团显毫是碧螺春的特有工艺。名茶每每个性鲜明,这种个性一部分体现在茶树品种的各异上,一部分体现在制作工艺的各异上。他炒了四十分钟。

三月四日,我与郁敏一家、德武和他的女儿去西山,路过阿五家,进门喝了杯茶。问起阿五碧螺春什么时候开采,阿五说早了,碧螺春茶树照这样的天气,看来要到二十号了,早采的是外地茶树种。

有一种名“乌牛早”的茶树种,三年前被茶农引进东、西山,当时为了追求商机抢先上市,现在或许已经发现对未来碧螺春事业大为不妙吧。乌牛早芽叶肥大、淡而无味,不论口感还是外形,都与碧螺春相差巨大:碧螺春是《红楼梦》里的妙玉,乌牛早是《水浒传》中的孙二娘。尽管有关部门明令在东、西山碧螺春原产地严禁种植乌牛早这一类外地茶树种,但还是有人见利忘义。

不是在东、西山种下的茶树就都能做成碧螺春的。正宗、传统的碧螺春茶树属于洞庭群体小叶种。这个洞庭不是湖南洞庭湖那个洞庭,它指的是苏州洞庭东、西山这个洞庭。湖南洞庭湖无疑比苏州洞庭东、西山这个洞庭有名,以此作商标有些尴尬。但用太湖作商标呢,又让人以为是无锡的茶了。虽说苏州占据太湖三分之二水面,洞庭东、西山在太湖,一个是半岛,一个是岛。

之五

灶头画上有藕有鱼,他们在炒碧螺春。

一种名茶形成,首先与茶树种有关,而茶树种又带来特有的制茶工艺。碧螺春外形特征:蜜蜂腿、铜丝条。碧螺春的“螺”,一般说是“卷曲如螺”;而较为别致与贴切的说法,这个“螺”是螺蛳肉的“螺”,不是螺蛳壳的“螺”——我觉得更为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