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们的心思

加上白玛的三个娃娃,我们学校就有二十五个孩子。月光家邻居上学校来汇报情况,说翁姆的草场上最近又有两个孤儿。他们的父母都在雷电中死亡,目前孩子寄养在亲戚家里。听说还是翁姆的娘家远亲。

翁姆那个草场我早已熟悉,小尺呷在学校两年,每个季节回家都由我护送,因此我和翁姆女人也成了朋友。

这两年翁姆家日子渐过渐好。按照耿秋画师的意思,我和月光以学校名义为翁姆在草原上建起两间固定房屋,又给她添上十头牦牛。她的大娃子十四岁出家剃度后,又回到草场上,成了阿妈的得力助手。

我在一个有着强烈日光的午后来到翁姆家草场。天气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中午,太阳像一团烧在冰窟窿当中的栗树柴火。空气那么冷,仿佛冰刀子一样刮着人。但日光晒在脸上,却又像火刀子扎着皮肤。一边是极度的冷,一边是极度地热,所以即使用围巾紧实地包裹住头脸,也会感觉围巾内皮肤在绷紧,皲裂,火辣辣地痛。

我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形状,站在翁姆家对面的草坝子上,望她们家。这个季节翁姆家的牛群都回到低低的冬季草窝子里。我和月光给她修建的固定房屋也处在一个背风的草坡下方。房屋虽然不算高大,但是很稳定。屋子四周都拉上了五彩经幡。没风的时候静静地守着小屋,有风时会“哗啦啦”地抖动,很热烈。还有三个娃娃和一群牛,所以翁姆也不寂寞。

我走到翁姆女人的房屋前。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她家大娃子领着两个阿弟在枯草地上戏耍。而他们家的大门是虚掩的,一匹我陌生的大灰马拴在屋角旁。木桩上的大黑狗却与那马似是熟悉,只在马脚下窝着身子很安静。

但这伙计一见上我,却突然把铁链攒得“哗哗”作响,冲着我就是一阵狂吠。

“不认识我了黑子?”我朝大黑狗招手,朝它走过去。翁姆女人匆忙从屋里闯出来。慌乱代替了她的热情,她在紧张地整理身上衣物。穿得不整齐,氆氇是松垮的,帮典也没围前面,头发凌乱,眼神慌张,她不请我进屋,却堵在门口上结结巴巴。

“梅,梅朵姑娘……”

“哦呀翁姆阿姐!你好吗?”

“哦……呀……”翁姆神色不定。

“这就好。嗯,我……只是路过,呵,路过!向你问候一下。”我突然这么说。

翁姆站在门前不动身,不知回应什么才好。我抬起头,望天,然后我说,“阿姐你看,天像是变了,怕要下雨吧?我得赶快回学校去,我过两天再来看望你。”

不等翁姆回应,我已经抽打起列玛,调头往草坡上跑。翁姆家的大黑狗一直冲着我狂吠不止。

爬上高高的草埂,我忍不住勒住马缰,回头再来寻望,却发现翁姆家屋角旁那匹大灰马不见了。在她的房屋背面,一个汉子抽马正往我相反的方向奔去。

我打马返回学校。月光问,这么快就回来了?娃娃们呢,见到没有?我说,明天我要去县里。月光挨近我很糊涂地问,“你说什么?”

“我明天要去县里。”

月光被我无端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只盯住我追问,“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去县里?去做什么?”

“好了,我不想告诉你。”我丢下月光钻进房间。

蒋央,我心里有个着急的声音。我不想告诉月光,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我的想法。我自己也害羞做这件事。是的,要是去县城医院,我该怎样跟医生说明呢?我说,要开点避孕药,安全套?那要是医生问,是你自己用吗?我怎样回答?而那东西拿回来,我又怎样去教翁姆来用?药可以按照说明书跟她说明,安全套呢,我要怎样跟她比划?

月光追进房间里来,很夸张的样子用手摸起我的额头,“哦,是有点发烧,怪不得说话也叫人听不懂。”他朝我嘻笑。

“你说啥呢?”我扭过头不让他碰我。

他却扑在身后问,“不是发烧那你的脸怎么这样红了?”

“我生病不行么。我明天要到县城医院看病去。”

月光一旁又好气又好笑。“真没见过生病还生得这么横蛮的人!”

次日,我便借生病为由去了县城。这件事我想想还是不能告诉月光,都是女人之间的事,还是自己悄悄办掉为好。

终是很顺利。我一去医院,人家马上理解了,也不用害臊,东西就给了我。工作人员还向我详细说明了药物和安全套的使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