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拉山里(第2/3页)

“橐(tuó)!橐!橐!”谁已经先动手了。

一会儿,“橐!橐!橐!”哪儿的斧头在回答。

于是,山峰和山峰在大声说话,压住石鸡的笑,深谷里发出空空的回声。

“嗨!松石儿巴图——你在哪里呀?”

“我——在——这——里——枯树多得很——你来吧!”

“哦!——我——来——啦!”

“橐!橐!橐!”“空!空!空!”

黑老鸦呱呱聒噪,吓得飞走了。一群山鹰惊离了它们岩顶上的巢,在高空盘旋。

这时,太阳才从我们后面气喘喘地爬上来,将整个山头都染红了。

我虽然是个大人,可是砍的柴火不如他们多,当我们大家将收获集中在山腰那块平坦的地方,就比出来了。伐木是很重的劳动呢!需要攀登峥嵘的山峰,一不留心,荆棘刺破了衣服,枯枝划破了手脸;需要用力砍,震得虎口发痛;完了,将槁木推倒,或者背下,或者顺山沟滚下,要不是山岭养育出来的孩子,风雪考验出来的孩子,具有精壮的身体、韧强的性格,恐怕是不能胜任的吧?

时间还早,孩子们玩耍去了。忽然,有一个孩子发现松叶上缀满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松蜜,他大声招呼孩子们,大家拥过去采摘一片片松叶,互相传递、吮吸,点点滴滴落在衣襟上。他们递给我好几片,要我尝,的确,甜极了!比蜂蜜还甜!还有一股松脂的清香味儿。玩够了,大家都坐在一块岩石上,眺望山下的草原。草原覆盖白雪,莽莽苍苍,浩瀚无际,中间有一道黑线,将大地分割两半,那是包兰铁路。如今,正有一列火车经过,拖着团团烟云,在阳光和雪的辉映中,一会儿变成珊瑚红,一会儿变成琥珀黄,一会儿银白如初。虽然白雪照花了孩子们的眼睛,他们还在眯缝着眼睛远眺,虽然他们是经常来的,却总好像看不厌似的。

这时,山脚下有人在喊话,声音传上来模糊不清。

“听!嬷妈在喊我们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寻找毛驴,将约有三百斤一捆的柴禾架上驴背。“哦!咄!嘚儿……”赶着驴儿下山了。一路上,孩子们用蒙语唱歌似的诵吟他们书本上的一课:“三面红旗迎风飘,三面红旗举得高……”

石鸡在我们后面笑着,山泉在我们后面唱着:“叮叮咚!叮叮咚!”

牧村晨雾

今天早晨,起了雾。最初,乌拉山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好像罩着一层薄薄的紫绡,过不久,雾加浓了,更浓了,山不见了,屯子不见了,牧场不见了,在我的四周只是雾,雾。

雾漶(huàn)漫飘流,恋恋地粘住它所遇到的一切东西,默默地抚摸着山峰、草地。

一群乳牛忽然出现,又立刻钻进雾中去,哞哞的牛叫声,好像在雾中拉响了不同音阶的汽笛。

过了一会,四面八方都传来男孩和女孩的呼喊,这是小学生们结伴上学去了。山路上,他们嘹亮的歌声扩散在浓雾中。

紧接着,山路上炸开鞭花,我听见牲口喘息、喷鼻、蹄踏和车轮转动的声音,喔,是一辆马车经过了。

在前面,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哎!巴图大爷,上哪儿去呀?”

“车上那么多牛皮、羊皮、绒毛呢!是送到供销社收购站去的吧?”

“巴图大爷,把我们捎上吧!捎到学校门口。”

“喂!坐好了!坐好了!驾!驾!”

车轮继续在雾中滚动。我仿佛看见一车的皮张,一车的孩子,前面端坐的巴图大爷捋着他稀疏的白胡子。

又过了一会,我听见附近的羊圈栅栏门咯吱一响,羊群骚动起来。有人在自言自语。那是奥托亨,这个勤劳的姑娘,每天清早就起身到羊圈里去。我想象,这时她正和平时一样,扎着白花的头巾,穿着墨绿的袍子,正蹲在那儿挤羊奶呢。果然,奶桶碰撞,还能听见羊奶在嘶嘶喷射。

一阵皮靴的橐橐,然后,一个浑厚、重浊的男性嗓门在说话:

“你好!奥托亨!”

“好!好!会计同志!”听那话音,这一声称呼多少含有玩笑的意味,我想,这时姑娘的嘴角怕正泛起一丝微笑。

“挤羊奶吗?”

“是呀!你看,羊奶多新鲜、多浓!就像今天的雾一样新鲜、一样浓。”

“这么大的雾,今天你还上山吗?”

“当然。再浓的雾也得上。山上的每块石头我都认得。你放心,不会掉到山沟里去的。”

沉默了片刻,会计同志问:

“你今年放的羊共接下多少羔?”

“嗨!不是已经统计过了吗?一百六十只怀胎母羊存活一百六十六只羊羔子。”

“啊!好满的膘呀!你真行!这些可以归入一类畜,这个,这个,也是一类畜……一类畜……一类畜……公社需要统计一下我们队里一类畜的数字,先从你这儿开始吧!一共有多少?……五只、六只、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