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相声
旧艺术之革新
解放以后,传统相声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传统相声的革新工作几乎是与共和国诞生的礼炮同时开始的。
这一方面是由于人民政府的倡导,另一方面也出于广大相声工作者的自发要求。
相声艺人们对解放是欢迎的,对新社会是向往的,但对自己将来的前途(生活前途和艺术前途)则普遍抱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心理。
邓友梅曾生动地描述过马连良第一次来到文联机关时的情景——
……那人正冲着传达室姓田的老头一个劲鞠躬,谦恭地说:“您辛苦,您多照应,您多捧……”那人回过脸来冲我也来一躬,笑着说:“我叫马连良,刚从外边回来,还不大懂咱们的新规矩,您多照应,您多捧,您……”
我想,马先生的这种谦恭多少反映了他在社会巨变面前的一种困惑和迷惘,这与当时绝大多数旧艺人的心态是相同的。
据说当时有的京剧演员因为怕违反《婚姻法》,把旧戏中丫鬟小姐们的芳龄由“年方二八”一律提高为“年方二九”。
相声演员自然也不甘居人后,他们首先停演了一些色情的、庸俗的、低级的、不健康的老段子(这是完全必要的),而在上演的老段子中则生硬地加进一些揭露旧社会、歌颂新社会的内容,这些内容在今天看来也许有点让人哭笑不得,而在当时,他们的态度却是相当毕恭毕敬的——
《贼说话》:“闹贼,旧社会有这事,现如今可是没有贼啦!没有贼可是没有贼……反正啊该留神还得留神。”
《借火儿》:“有一个人上吊自杀了。为什么呢?您想,解放前那个年头,是人吃人的社会,一团黑暗,倒真是鬼世界。”
《糊涂县官》:“在那黑暗的社会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能发生,和尚抓住老道的头发,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大嘴巴。”
《绕口令》:“我家有个飞禽白净八斤鸡,飞到张家后院里,张家恶霸坏东西,欺压良善不讲理,共产主义我正学习,斗争恶霸斗到底。”(这是老舍先生改编的)
在传统相声段子中加进这些内容虽然显得生硬,也与主题无关,更不构成包袱,但演员们还是自觉地而非被迫地这样做了,这也表现了他们对旧社会的深切厌恶和对新生活的热情向往。
当然,严格地说,这种旧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的改革也算不得什么革新,最多只反映了老一代相声演员们的一种革新的愿望。
由于思想水平、自身素质、文化程度、政治气候等诸多因素的限制,他们当时采取了这种做法来实现这种愿望,这虽不说是南辕北辙,至少也是相距甚远吧。
但无论如何,这种愿望本身是应该得到尊重的。
所以,我们仍然把它当作相声革新的前奏——遗憾的是,这前奏的尾音拖得很长,甚至一直到今天,在相声创作中生硬地贴标签、加主题的做法仍然时有出现,成为一项非革除不可的弊端。
相声的真正意义上的革新工作,在50年代,主要是由以侯宝林、马三立为代表的老一辈相声表演艺术家们进行的,也得到了老舍、罗常培等专家学者们的大力帮助。
通过革新,使传统相声在内容上得到净化,在艺术上进一步完善,由过去的撂地艺术登上了大雅之堂。例如《阴阳五行》,例如《改行》,例如《婚姻与迷信》,例如《关公战秦琼》,都是在那一时期涌现的经过改编而焕然一新的优秀作品。
这些作品的成功主要是通过认真剔除传统相声的糟粕,从而使它的精华部分大放异彩。生命之树常青,艺术之花不败,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些作品仍然深受观众喜爱,并成为专业工作者学习的典范。
在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前期,在专家学者们的帮助下,老艺术家们还创作上演了一批新编相声作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买猴儿》《昨天》和《夜行记》。
《买猴儿》为当代文艺的典型画廊增添了新的人物,“马大哈”已成为生活中人们称呼那种马马虎虎、大大咧咧、丢三落四、不负责任的人的“共名”,尽管这个人物的形象还不够丰满,性格也比较单一,但毕竟不失其典型意义,这篇作品为相声艺术成功地塑造典型形象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昨天》巧妙地运用了相声艺术的荒诞手法,打破了时空的限制,将十年巨变浓缩于一天的所见所闻,尽管它的喜剧效果还不尽如人意,但它的创作意识却是相当超前的。
《夜行记》是一篇宣传交通法规的作品,主题平淡无奇,思想也未见特色,但它一反传统相声罗列事件、堆砌包袱的手法,始终紧紧抓住人物性格这一中心,通过事件写人物,围绕人物写事件,开了以塑造人物性格为主的相声创作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