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5页)
我们走过医院的回廊,推开那扇白漆的房门,曹憔悴无神的面靥已射进我的眼里来,他见了我们微微地点了点头,用着颤抖而微细的声音向沁珠说:“多谢你们来看我!”
“你现在觉得怎样?”我问他。
“很好!”他忽然喘起来,一阵紧咳之后又喷出几口血来,我同沁珠都吓得向后退。沁珠紧紧地握着我的臂膊,她在发抖,她在抽搐地幽泣。后来她竟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伏在曹的胸前流泪。而曹深陷的眼中也涌出泪来,他紧啮着下唇,握住沁珠的手抖颤,久久他才说:“珠!什么时候你的泪才流完呢?”沁珠听了这话更加哭得抬不起头来,曹掉过头去似乎不忍看她,只把头部藏在白色的软枕上,后来我怕曹病体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便向沁珠说:
“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明天再来吧!”
“对了,你们请回去吧!我很好。”曹也这样催我们走。
沁珠拭着眼泪同我出了德国医院的铁栏门,她惘惘地站在夜影中只是啜泣,我拉着她在东交民巷的马路上来回的散步。
“唉!我将怎么办?”沁珠哽咽着说。
“我早警告过你,这情形是要趋于严重的,而你却那样看得若无其事般……现在是不是应了我的话……据我想,你还是牺牲了成见吧!”
“唉!……”沁珠低叹着道,“那么我明天就应当去讲和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已肯允许他的请求?”
“是的……只有这个办法呀!”
“你今晚回去好好地休息一夜,明早你就去把这个消息报给曹……他的病大约可以好了一半,至少他的心病是完全好了!”
“唉,世界上竟有这样神秘的事情?”
“不错,爱情只是个神秘的把戏!”
我们在平坦的马路上徘徊了很久,娟媚的月光,临照在树上、身上,使我们觉得夜凉难耐,只好回去。
第三天下午我到医院去看曹,走进门时,我看见他靠在床上看书,精神比前两天大不同。我知道他一定已经从沁珠那里得到了最后的胜利,我说:
“密司特曹,我向你贺喜!”
“是的,你真应贺我将要恢复的健康……还有……”
“我知道还有……我虔诚为你们祝福,愿你们伟大的爱完成在你们未来的新生活里!”
曹听了这一篇颂辞,他欠起身,两手当胸的向我鞠躬道谢。正在这时候,房门开了,只见是沁珠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医生看过说什么没有?”同时她又回过头来向我说道:“你从学校里来吗?”
“医生说我很有进步,再养息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复原了。”曹含笑说。
“那么好,我为你们预备一份贺礼,等你出院那一天我再请你们一同去看电影……”
“多谢你!”曹十分高兴,当说这话时,他的眼光不住向沁珠投射,沁珠低了头,含羞地弄着手表上的拨针。这一天我们三人都十分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下午……我为他们悬挂的一颗心现在才重新放在腔子里了。
从那一次医院里别了曹和沁珠后,我又去看过曹两次,他确是好了。已有出院的日期,这个更使我放心,我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了,所以不愿意再去搅乱他们,这些时候我只常同文澜到中央公园去打地球。一天下午,我打完地球回学校,心神很爽快,打算到图书馆找一两本好小说看看。到了图书馆恰巧管理员已经走了,我只得把挂在壁上的日报,拿下一份来看,无意中在文艺栏里,看到一篇叫作《弃书》的作品,那是男女两方唱和的情书,这自然是富有引诱性的,我便从头读下去。呵!奇怪,这笔调很像沁珠和伍念秋的,我再细读里面的事实,更是他们无疑。真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沁珠去发表这种东西,我怀疑得很,连忙去打电话给沁珠喊她立刻到学校来。
半点钟后,沁珠来了。她的面色很润泽,光彩,我知道她这时心里绝无云翳。我把报上的情书递给她看,我暗地里留意她的面容,只见她淡红的双颊渐渐失去颜色,白色的牙齿紧咬着口唇,眼眶里充满了眼泪,她的目光由报上慢慢移到窗外的天上,久久她只是沉默着。
“谁把你们的信拿来发表?”我禁不住问沁珠。
“谁?……唉!除了伍念秋,还有谁!”
“这个人真太岂有此理,他自己既不能接受你的爱,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做……显而易见他是在吃你们的醋,这小子我非质问他不可。”我说完等不得征求沁珠的同意,我便打电话去,找伍念秋,邀他到中央公园水榭谈话。沁珠似乎还有些踌躇,经我再三催促后,她才同我到公园去。
伍念秋已在水榭等我们,见面时他的态度很镇静,仿佛心里没有一些愧怍,“这家伙真够辣的。”我低声对自己说。他请我们坐下,殷勤地招待我们喝茶吃糖果,并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