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则　金牛菩萨子吃饭来

举：马祖的法嗣金牛和尚每至斋时，自将饭桶于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云：“菩萨子吃饭来。”（雪窦禅师云：虽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僧问长庆禅师：“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长庆云：“大似因斋庆赞。”

古来于食，未有像此僧斋时自将饭桶作舞的好风光。《诗经》与《礼记》里有关于祭馔酒宴与家常食事的记载，那好就好在有礼，更在美之上。后世如晋时何曾日食万钱，如明人张岱《陶庵梦忆》所记奶酪等则涉侈涉细，不如南宋人著《东京梦华录》中所记汴梁被金兵陷没前市肆食馔，有承平时万民的风光。《随园食谱》则有烹调而无此风光。金牛和尚的斋时自将饭桶作舞，实在健康，使人想象那一天斋时整个寺院的好天气。

在我的记忆与想象里，总是把《诗经》及《礼记》里的食馔之礼，与《东京梦华录》里市肆饮食的承平繁华与民国以来清贫人家的一日三餐的艰难与欢喜，几种形式合在一起，而金牛和尚斋时自将饭桶作舞，叫菩萨子吃饭去来，则是通于凡百形式的那健康。他高兴得发笑，惟小孩于饭时能有这样的高兴得发笑。

但食真是大事。从古至今，人们为它流过多少眼泪，走过多少险着。凡是最好的东西，背后都带有着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气魄，所以雪窦说：金牛和尚不是好心。可是这里又险绝处一转。僧问长庆：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长庆云：大似因斋庆赞。单是今天斋时的好风光，一语把艰难辛苦都忘了。

所以雪窦禅师又颂：

白云影里笑呵呵，两手持来付与他。

若是金毛狮子行，三千里外见肴讹。

古来圣贤做的事，都是行遍天下，皎然无疑，而又恍若不对，像那白云影里的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