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社盟主柳亚子(第2/4页)

一九三一年,亚子致书其友姜长林,追忆往事,又谈到秋石。最近上海图书馆编《柳亚子书信辑录》一册,付印问世,其中致姜长林的很多,可是我看到的这封信,却没有收入,大约是铁网遗珠了。现在把这封信,节录于下:“我的生命史中最热烈的一段,就是在闸北的情形,甚么武力统一,甚么做余兴,大概你也忘不了吧!最奇怪的,我似乎离不了春姊(指张秋石应春而言)和你两个人,你们一起出去,我就感到烦闷和无聊,夜间非等你们回来后畅谈一下子才睡觉不兴。搬到法租界后,还是这个样子,常常谈到十二点或一点钟不肯睡觉。大家都像小孩子一般,一点也没有大人脾气。在史冰鉴将来的以前,我心中很恐慌,怕来了一位大人,就把我们都拘束起来了,谁知她也是一个小孩子,我们兴致愈弄愈好,这时候的情景,我有点忘不掉啊!现在死的死了,活的又天各一方,真是不堪回首,奈何!”亚子另有一诗,涉及秋石与史冰鉴:“张娘妩媚史娘憨,复壁摇赐永夜谈。白练青溪厄阳九,朱栏红药护春三。”

亚子的《书信辑录》中,除姜长林外,致柳非杞的也很多,且饶有趣味,如云:“老不给你回信,因为你硬要我写毛笔信的缘故。砚台和笔墨,早有一位尹瘦石先生送给我了,但要我磨墨开笔,实在太讨厌,因此,只好索信不写。你直接写信给我,最好写平信,不要挂号或快信,因为打图章,太麻烦了。”又云:“题牛诗如下:‘吹笛骑牛谁氏子,沈吟我自念犹龙。函关倘遣戍西出,会见流沙尽向东。’末句的意思,我自己也不甚了解,哈哈!我的字,弄得不好时,是什么人都不认识的(某次,有人把亚子信中不识的字,剪给亚子辨认,亚子也认不出来)。”又云:“倘然你能到金刚饭店请我吃一次酒,那就更好了,(假定)你身上还是麦克麦克的话。”亚子在信中谈到汪旭初,谓:“旭初是我姨丈,我的姨母和我年龄差不多,也许我还小,死去已十多年了。旭初先生对我批评‘个性极强’四字,深得我心,我非常高兴。我是王仲瞿,他不愧为舒铁云。”

汪旭初著《寄庵随笔》有《南明史稿待杀青》一则,谈及亚子,如云:“安如(即亚子)为费敏农甥,敏农,韦斋从兄也。安如少慧,尝读书舅家。舅家诸兄弟多病口吃,安如戏效之,已而成习,其吃乃甚于诸兄弟。年十六七,投文《江苏杂志》,始相把晤,叙辈次,余为尊行,而安如年长于余,志业相契,故脱略形迹,欢若平生。性率直无城府,喜怒毁誉,皆由中发。初每以卧龙况余,及论事不合,则于报端著文诋余曰:‘卿本佳人,何苦作贼’。家饶裕,而以奔走国事,挥斥殆尽。南社草创,其经常之费,亦取给于安如。自余浮游南北,安如蛰居乡里,中间三十年,唯费韦斋丧时,一聚首而已。中日战起,安如以直言除党籍。先是避寇香港,香港陷,徙居桂林,时余方卧病歌乐山,从非杞处得其消息,始复以诗札相存问。安如属草《南明史》,精力所殚,又因余为介,从朱逖先质疑事,并搜集资料,今俱老矣。”亚子和费韦斋也因细故闹翻,誓生死不相往来。及韦斋辞世,亚子去吊丧,刊《韦斋诗集》为撰一序,述及诟谇事以致歉悔。亚子诗崇唐,辑有《全唐诗精华》,由正风出版社刊行,反对宋诗,实则他具有强烈的民族思想,因一些遗老,喜效宋诗格调,他痛恶遗老,迁恶到宋诗罢了。南社中颇多崇宋的,掀起唐宋诗之争,朱鸳雏起而和亚子对抗。亚子一怒之下,在《南社丛刻》二十集上载一布告,驱逐朱鸳雏出社,及鸳雏死,亚子撰了《我和朱鸳雏的公案》说:“这是我平生所很追悔而苦于忏赎无从的事。”此后,亚子编《南社社友姓氏录》,那被除名的朱鸳雏仍旧列名在内。亚子和高天梅是同学,天梅为高吹万的侄子,当然天梅呼吹万为叔,亚子随之亦以叔称呼吹万。天梅颇自负,称“江南第一诗人”,亚子不服气,有诗讥讽天梅云:“自诩江南诗第一,可怜竟与我同时。”《南社丛刻》第一集,是天梅编的,亚子认为编制太杂乱,没有条理,说“天梅书生习气,做事太马虎”,引起天梅的不欢。一九一五年夏,亚子和吹万、姚石子,各带了眷属,同游西湖,归来刊印了《三子游草》,为了赠送和出售问题,又和吹万闹了意见。事后亚子逢着社友,总是说:“这是我少年气盛,和一时误会的缘故。到现在,我是由衷地向高先生道歉。”林庚白参加南社,常到亚子寓所谈天。一日论诗不合,争闹起来,亚子大发脾气,举起一棒,向庚白掷去,庚白逃,亚子追,环走室中。亚子深度近视,行动不便,大声叫骂,他的夫人郑佩宜听到了,阻挡了亚子,庚白才得溜走。过了些时,两人又复言归于好。庚白且贻诗云:“故人五十尚童心,善怒能狂直到今。”亚子得诗欣喜,谓:“入木三分骂亦佳,胜于搔痒搔不着。”亚子的行径的确带些童性的天真,令人可恼亦复可喜。他的夫人郑佩宜,名瑛,通文翰,辑有《太原闺秀比玉集》卷。亚子和夫人伉俪甚笃,因刻了一方印章“佩宜夫婿”。但有时也会和夫人闹别扭,佩宜没有办法,乃请姚鹓雏来解围,因鹓雏的话亚子是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