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桥创办南洋劝业会

端午桥,名方,号陶斋,在肠肥脑满的清朝官吏中,他却风雅成性,可谓庸中佼佼者。他擅书法,又喜金石,所藏碑帖,充斥居邸,如入群玉之府。《翁松禅日记》谓:“其人读书多,与名流往还甚稔。”的确,他的幕僚中,人才济济,堪与秋帆、芸台相媲美。徐寄尘为鉴湖女侠秋瑾谋葬,几遭不测,幸由午桥为之疏解。金山陈道一,参加光复会被逮捕,午桥宽其罪状,温语示引用,道一虽未应命,然心殊感之,便改署道一为陶遗,以寓其生命为陶斋所遗。凡此种种,那小醇亦足以掩补其大疵于万一哩。

记得辛亥前一年,他在南京创办南洋劝业会,原来这时他任两江总督,竭力提倡实业,距今已七十多年,知道的恐怕很少了。这时我在苏州读书,学校例有春秋两季的旅行,由教师带领,我就和一班同学,随着教师到南京,参观大规模的南洋劝业会。

这个会场占地很广,特铺铁轨,驰行小火车,可以绕场一周,以助游客兴趣。这里每省辟一专馆,陈列各省的生产物资。各馆的布局和建筑各不相同,以符合地方特色。如湖北馆,因王禹偁有《黄冈竹楼记》传诵人口,所以该馆所筑材料,都以竹为主体,且复筑一竹楼。构造这座竹楼,曾请樊樊山(即樊增祥,云门)为之设计,寄禅诗僧有《庚戌八月于南洋劝业会场观樊山督乡人摹构黄冈竹楼》一诗:“与可胸中几根作,樊山千竿万竿绿。仍呼此君造此楼,黄冈却在钟山麓。我欲藉乘黄鹤游,还留鹤背负黄州。飘然直渡南溟外,砍竹谁能更作楼。”按樊云门,别署樊山,樊山乃湖北鄂城县的一个地名,宋苏东坡有《樊山记》,云门即生长该处,督摹竹楼,最为相宜,这也是一件文献哩。还有一个特殊的建筑,这个馆,往参观者不拾级而登楼,那是建成斜坡式,而斜度很微,使人行行重行行,不觉得由下而上,但凭窗一望。才知已更上一层楼了。此外有单独的教育馆,甄选各省各校的优秀作品,如书法、图画、作文、手工等,井井有条地陈列着,真可谓琳琅满目。尤使我欣羡的,是我的同学金芳雄(季鹤),他是吴江大名士金鹤望的儿子,家学渊源,写了一副对联,行书逸宕,高高地悬挂着使人有亲切之感。又一个什么馆,陈列的都是稀珍之物,最吸引人的,是七尺方床上铺着一条象牙片编成的席子,细致得无可再细致,中间的蟠龙纹,敛爪翘首,生动得很。据说这是乾隆皇帝的御用品。如此享受,常人是难以想象的了。我师章伯寅先生的弟弟,当然是我的师叔了,他在这儿学陆军,就领我们参观陆军馆,当时的种种武器,应有尽有,师叔是很在行的,一一地讲给我们听。这时颜文梁同学对于陆军大感兴趣,愿从戎为国家守卫疆土,抗御外侮,充干城之选。还家后,坚决要投身军伍,经他父亲纯生的劝阻,才学美术,今为名驰中外的油画大家。会中附设有旅社、餐馆、戏院、游泳池,因为种种商品和工艺美术,标新立异,一天难以全部看完,备了膳宿,可以连续浏览,还可看戏、游泳,调剂一下生活,考虑可算周到的了。民国后,杭州的西湖博览会,那是步南洋劝业会的后尘。

劝业会有黄鹤楼旧迹模型,当时我没有注意到,顷阅高吹万前辈的年谱,却提到这个模型,有云:“到南京后,晤识者顺德蔡哲夫、淮阴周实丹及其同乡周人菊、曹书城等,在劝业会见黄鹤楼旧迹模型。楼于光绪九年毁于火,建筑形状,文献几不足征,有姜氏老人,年八十九,自云在楼煮茗二十余年,此时在火焰中,自二楼跃下,得不死。是楼形状,历历在目,造型者经其口授指点,历四阅月而成,与原迹毫发无异。”这也是一段掌故,录存于此,以充实我的纪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