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赫一时之马车

现在通衢大道，是汽车的世界，风驰电掣般的往来着，几乎触目皆是了。但据游历过新大陆的朋友报告，在美国，汽车真充斥极了，不但每个商人都有一辆汽车，连得学童上学，都是人各一车；那么上海的汽车，尚没有到普遍化的程度哩！在数十年前，上海马车显赫一时，因此通衢大道，称为马路，那马字的由来，就是指这种衢道，是为通行马车而设备的。所以凡属富商巨宦，他们公馆里，都有马车间，停置自备的马车，和现在的汽车间一般无二。每逢暮春时节，夭桃著花，龙华道上，宝马香车，络绎不绝。那些马车上，大都载着丽姝美女，人面花光，相映似画。也有两轮而很精致的，称为亨斯美，往往大少爷们自己拉缰，在绿荫夹道的静安寺路上兜风，轻蹄得得，斜照一鞭，也是出风头的举动，但是这适宜于春夏。秋冬风厉，那当然要用轿式车，亨斯美便告绝迹，所以人家总雇佣着马夫，那些马夫锦衣窄袖，颇多俊美人物，于是姨太太姘马夫，闹成风流案件，时有所闻。也有开着马车行听候出差的，规模最大的，要推龙飞，地点在白克路派克路口，即今国际饭店后面，这时出差到龙华，大约每次二元四角左右。四马路为市中心区最热闹处，马车出游，必兜四马路，那些有闲阶级，每天下午，总要到四马路三万昌茶馆（今大新街口），沿阳台泡一壶茶，目的是看马车。其实马车没有什么好看，好看的，是马车上的粉白黛绿婴婴宛宛之流，还有那些破旧的马车，专门在马路上招揽生意，如大新街到十六铺，每人两铜元，但必须搭满若干客，始开行一次，否则价太低，马车认为不上算哩。十六铺到大新街的马车，大都停在大有水果行门前，这家水果行是商团司令江一南开的，江一南和革命同志秘密往还，那些炸弹，往往藏置在成束的甘蔗中，的确是大胆作风。一南且能画几笔花卉，人很风雅哩！又有三茅阁桥堍，也多这种马车，专供厮养苦力乘坐，穿长衫的不屑参加，当时马夫方面执着权威的，有四大金刚，这四大金刚都有诨号，诨号叫响了，真姓名反而不忆，一个是火烧木头，原来他黑而瘦长，外面却很有声势。一个叫跑龙套，或许是剧馆里做起码角色的。一个是癞葆生，他对于任何一家马车行都熟悉，时常为阔人御车，关外马贩来，都由葆生招待鉴别。他不但善相马，且善控马。一个是老升和，他色运亨通，那些长三妓女，往往和他有肌肤之亲。总之这种马夫什九有白相人气派，如遇相打，他们一呼百应。

旧上海街景

人家怕他们的恶势力，不敢奈何他们。可是有一回，却强人遇强，气焰大煞。原来大新街口，有一家老丹桂茶园，是夏氏弟兄月珊月润所开的，其实即南市新舞台的前型。勇猛武生张顺来，恰在老丹桂唱戏，他喜欢蓄画眉鸟的，戏毕，两手提着三支鸟笼，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班马夫立在马路中，对于路过妇女，品头评足，施其吊膀手段，张顺来提着鸟笼过来，马夫不稍让开，熟视有若无睹，张顺来大怒，他是有着好身手的，就飞起左腿，马夫吃着一记耳光，右腿继起，又是耳光一记，可算两颊匀称，不偏不倚，马夫歪戴的帽给他击下来，马夫觉得来势凶猛，已非所敌，只得退避下来，自认晦气，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