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编写《南社丛谈》的

南社是辛亥革命前后的一个革命文学团体。当我在苏州草桥学舍读书时,有两位老师,便是南社名宿,一位是胡蕴(石予)先生,一位是余寿颐(天遂)先生。这两位老师,诗才敏捷,所作经常在《南社丛刻》上发表。老师的著述,当然引起学生的钦仰和爱读,我就按期购买了《丛刻》,反复讽诵,引为乐事。且从两位老师外,更展开到南社发起人柳亚子、陈巢南、高天梅以及其他社员,在我头脑中都留下了较深的印象。不久,我为《民权报》《生活日报》写稿,开始和主编蒋箸超、徐枕亚通起信来,这两位又是籍隶南社的。此后因笔墨联系,认识了很多南社社员,有几位过从很密,如范烟桥、陆澹安、包天笑、胡朴安、周瘦鹃、许指严、陆丹林、许半龙等,而丹林、半龙两人且具名介绍我入社。得识柳亚子、高吹万、姚石子、胡寄尘、姜可生、庄通百等,一见如故,非常投契。直至那次举行南社纪念会,到了一百六十位,我也列席其间,出席人数之多,远远超过了历届的雅集。在这灵山大会上,晤见的社员,也就有了扩大。总之,南社全体社员共一千多人,我认识了三分之一左右,这是我写《南社丛谈》的一个优越条件。那么写起来除骨骼外,又添了些血和肉了。

我有藏书癖,所藏以诗文笔记为多。南社社员的著作,刊成单行本,他们往往寄赠给我。有些是我在书店里买到的,都什袭珍藏着。而社员有好几位主编报章杂志,当然采登了较多同社的作品,我全份保存起来,虽不能说应有尽有,但肯定十得七八,在这方面,我又占有了相当的资料。我又有集札癖,除前贤外,也搜罗时人的信札,尤其南社社员的片纸只字,我都兼收并蓄,物归所好。那高吹万、胡朴安、陆澹安、陆丹林,又纷纷以社员的诗笺和尺牍送给我保存,其中也有点点滴滴的珍贵资料,摘存了几本小册子。我晚年写作,喜记人物掌故,在这人物掌故中,南社社员却占相当数量。凡这许多,很想把它汇集整理,由于奔走衣食,无暇从事,乃十年浩劫,资料散失了很多,叹为憾事。

一九八〇年秋间,王有为同志代表上海人民出版社前来约稿,有为知道我对于南社较为熟悉,就约我写一书专谈南社,可是我有自卑感,认为在南社的资格太短浅,不敢贸然执笔。有为却一再鼓我勇气壮我胆量。我转念一想,南社的历史,超过半个世纪,资格老且当时起作用的十之九已下世,仅存的也都目眊手战,不能操觚。而我手边这些剩余东西,倘不及时检理出来,旷日持久,也就付诸湮没,完全断送,岂不可惜,不如勉为其难吧!初时估计,写十万字差不多了,不意一动笔,直线写,旁线写,人物方面,正事写,趣事写,累累赘赘,越写越多,竟超过了估计的好多倍。继而该出版社的叶亚廉主任提出意见,要我选录些南社诗篇,加以注释。我想这《南社丛谈》,不等于《南社诗选》,诗选仅《丛谈》的附属部分,不能多占篇幅,就选了些绝诗和律诗,长篇古风,只得舍去不录。又《南社诗选》,柳亚子、胡朴安都编刊过,我若然照着誉钞,那陈陈相因,未免乏味。我就一再网罗,编进许多当时未经发表过的篇什,俾读者得以一新耳目。

南社在辛亥革命时期,既起号角作用,一九八一年为辛亥革命七十周年,把这书赶在这个时候出版问世,或许有些纪念意义,我担负了这个使命,昼夜从事,寒暑不辍,也就算“有志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