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作霖的《墨缘忆语》

《墨缘忆语》是一部极可珍贵的人物掌故笔记，且属没有一印行的手稿本，我藏庋多年，奉为至宝。这书出于章作霖手笔。小楷带行，甚为秀逸。按：章氏字孙宜，号润园，江苏江阴人。廷华子（廷华著有《勺轩诗文钞》《论文琐言》），渊源家学，能诗词，擅丹青，著有《润园诗词钞》，陶社社员。卷端有目录，可是内容次序不尽相同，如郭尚先、伊秉绶、邵章、张祥河、吴大澄、翁同稣、林纡、陈衍、刘之泗等，有目而无文，且多空白页，大约没有完稿即中辍的。又有一目为《荔湾消夏图卷》，可见作者本意，概括书画，但也有目无文。

仅就所留的，摘录一些，亦足耐人征考和赏析。如前若干年逝世的名书家陈名珂，铁线篆之工妙，一时无两。间画金笔梅花于蓝色笺纸上，也是别有致趣的。章氏和陈家有戚谊，称名珂为姻叔，谓：“名珂为名璋弟，名璋字伯圭，工昼山水，继承其父翕青，而挥洒笔力，胜于乃翁。名珂字季鸣，号文无。工篆刻，小篆雅近邓完白，诗文均佳，盖翩翩浊世佳公于也。”并记陈家之适园，在江阴文昌巷，章氏幼时，曾与诸表妹及弟嬉游园中，谓：“园有池馆亭榭，叠石为山，依槛为廊，犹忆书斋窗外，紫竹数丛，临风摇曳，最为可爱。”名珂寓沪康定路绿杨村，其族人与我为比邻。又纪祝丹卿，亦及园林，如云：“祝丹卿，名廷华，清季进士，官吏部文选司主事，邑人均称其为丹先生，或祝吏部。世居城南刘伶巷，有园亭，名为怡园，与陈氏适园，隔文昌巷而对峙。适园占地不多，叠石浚池，厅轩廊榭，以紧凑曲折为胜。怡园则创建在后，占地数十亩，与住宅相通，从刘伶巷入园，有厅事穿堂而达新建之某某堂，为当时主持陶社时消寒、消夏、赏菊及招待名流宴饮之所。又为沼，所凿小南湖，绿水生澜，桃柳掩映，为主客品茗谈诗之所。小南湖后，叠石为愚山，上有亭有台，登其巅，可远眺，吾邑三十三山，真可谓青入眼帘矣。”又章氏娶吴荔青女增萼为妇，于归之日，特备画桌及文房四宝，荔青亲制泥金梅花一幅为媵，如此风雅，得未曾有，原来荔青是深赏章氏妙绘的。又制大观园模型，首先扬誉海外的为无锡杨令茀女士。章氏与令茀父杨味云有甥舅之称，故知令茀事甚详，《忆语》谓：“姨母令茀肄业上海启明女塾，继乃别求名师，学画于无锡吴观岱，诗文词则受味云舅父之熏陶。而于西文，又精通英俄两国语文，曾为袁项城诸子女授读。中年即有《莪怨室吟草》印行，为逊清遗老张季直、樊增祥、陈宝琛诸公所称赏。久居京师，更深造于金北楼之门。又尽观故宫名迹，并临摹历代帝王像。犹忆余十数龄时，喜爱弄笔，某岁暑假，姨母寓苏州七姨母家，余即留苏习画，深得姨母教益。余临有姨母所摹故宫宋院画紫茄图等，姨母佳构日多，因有赴美展览之举。花卉工笔写意，无不见长，题识诗词隽永，尤以工笔而以簪花妙格出之，写意则以苏米行楷相称。”奈没有涉及大观园模型，我却在上海蓬莱市场见其展出，并得晤见其人，今尚藏有花卉立幅一帧。又谈到王严士、张蜇公、谢冶庵，都是我的忘年交，当然更为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