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小梵的《梵天庐丛录》

《梵天庐丛录》，是一部卷帙较多的笔记，凡三十七卷，五十六万言，为四川柴小梵精心之作，手写本付诸影印。小梵名萼，卷端有小梵三十五岁照片，甚为英俊。他著书很早，清季宣统初年，吴门包天笑刊《小说时报》于海上，即载小梵的《红冰馆笔记》。此后他侨居东瀛，归国就职皖江财政厅，仍不废笔墨，公余撰写，不问寒暑。这书积十年的精力，由阳羡邹秋士为之校勘，卷首一序，即出邹氏之手。其他如张天锡、宝文璐、裘毓麟、王逸塘、王树榛、胡炯、姚鹓雏、杨了公、吴石公，均为题识。有概括其内容的：“举凡朝野掌故，秘闻轶事，以及诗文评论，名物考证，莫不兼收博取，巨细靡遗。衡其体例，盖与潘永因之《宋稗类钞》，郎瑛之《七修类稿》等书相近。”他自已也有小序，谓：“始壬子，迄甲子，事目一千一百八十三条，自夏至秋，躬亲缮录，蚊咬汗流，不少旷逸。”可见其成书之不易。我喜近代掌故，这书涉及的，不少近贤时彦，尤为难得。如谈：“光绪帝病，苏州西街医士曹沧洲，以苏抚推举，入京诊病。窥帝面色发青，两目红肿，知其平日惊忧之深，审其脉，弦数特甚，知必不起，乃恭跪定方即出。帝之病室，陈列之陋，有非常人所堪者。睡一大床，人坐之，吱吱作响。安置一北京泥土火炉亦破裂，一几二椅，又黑污特甚。壁纸窗衣，片片破烂，风吹之，屑屑飞堕。几上一油灯，光小如豆，盖京中下等百姓家所居之景象也。”又《禹鼎》一则（按：是鼎已归公家保藏）云：“左文襄（宗棠）督师新疆。掘土得巨鼎，稔潘文勤公（祖荫）有嗜古癖，辇送潘邸，文勤就鼎架屋，不轻示人。常熟翁文恭公（同龢）绝爱之，屡思以古物交换，文勤不可。一日，翁瞰文勤出，径率数仆直入攫鼎，不料门仄鼎巨，弗得出，文勤已闻信奔返，一笑而罢。”此事是否确实，尚属一疑，但前所未闻，是很风趣的。又：“宝山蒋剑入，少游方外。却好作绮艳诗，卢履勋学博，见之曰‘如此和尚，当罚去东京相国寺后园种菜，随鲁智深担粪十年。’可谓雅谑。”又：“王湘绮之周妈，人都以周妈为老丑。端午桥抚湘，正值周妈盛年，一见之后，即赠湘绮一联：‘明月应同古玉宝，美人可作妙文看’。”又：“张之洞好酒而量不宏，招集朋僚时，必百计劝饮，务使人人大醉，彼鼓掌大笑，高吟众人皆醉我独醒之句以为乐。”又：“文格中丞，豪侈逾量，凡一服一食，靡不研几入微，为某大吏所弹，文饮馔之腆，它可无论，每宴客，瓜子一项，已所费不资，盖每颗上镌七绝一道，波磔犀利，细若毛发，详审之，则篆棣行楷，是有擅此技者专司之，岁搏巨金，数一万计。客得之，皆怀归珍藏。”又：“苏州毛杏秀女士，治教育，以公覆车死，其未婚夫为撰《悼云杂记》，盖杏秀字慧云也。《杂记》笔墨风华，它日有辑忆语丛编，可以列入。”又：今日之上海中学，即已往之龙门书院，《丛录》有龙门书院一则，略云：‘上海龙门书院，创自应廉访宝时。地在城西幽处，陂塘芦苇，颇似村居。讲堂学舍，环以曲水，规制亦严肃，学徒以二十人为度，课程以躬行为主，万清轩、刘融斋两先生先后主讲，甚负时望’。”又柴氏曾见明代奸宦魏忠贤集，有云：“壬癸间寓吴门，至木渎，观庐氏藏书，插架者甚伙，尤以明代刻本及钞本为可贵。有一部装订特异，颇引人目，因乞主人持出翻观，笺题曰《鸣鸿集》，并四本，展亲撰者名，乃魏忠贤也。其中大都书札酬应之文，骈体为多，气调法度，俱诣上乘。诗词只十余道，亦多格律精细，隽句络绎，诵之洒然，书札中排斥正人，不遗余力，而自能言之成理，使读者意摇。巨奸大憝，即出其余绪，犹斐然如此，诚哉遗臭之才，亦自不易。予欲取纸摘录，庐氏不允，怅怅而出。前年阅报，谓庐氏失慎，与绛云同尽矣。”

《梵天庐丛录》，曩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倘能芟汰一些不合时代潮流处，存菁去芜，重付排印，以饷读者，也是稗史上一大贡献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