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枕边书
古人有所谓读书三上。所谓三上,即马上、厕上、枕上。又有传诵之句:“手倦抛书午梦长。”可见古人不肯放弃片刻时间,午睡暮寝之前,都亲善书卷。我是具有枕上阅书癖的,可是年来目渐昏花,蝇头细字之书,不胜目力,但积习难除,乃择字迹较大之本,倚枕翻阅一二页,即懵然入梦,既省目力的消耗,又获引睡的良方,洵属一举两得。最近检得海上漱石生所著的《退醒庐笔记》上下卷,为石印大字的线装本,内容颇多上海掌故,为我所喜爱。且作者和我还是忘年交,更有亲切感。他字玉声,曾任早期的《新闻报》总主编,为老作家兼老报人,书中也就谈到和他交往的一些人物,如著《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吴趼人,著《官场现形记》的李伯元,都是和他很相契。这一系列的资料都是很有人想知道的。而李伯元在大新街惠秀里,创办《游戏报》为小型报纸的鼻祖,孙玉声旋即创办《笑林报》于迎春坊,和惠秀里望衡对宇,二人朝夕过从,玉声的印章,便是伯元刻的,曾钤了一方给我。又谈到《申报》的老编辑,如高昌寒食生何桂笙、病鸳词人周品珊、天南遁叟王紫诠、《海上花列传》作者韩子云、梦畹老人黄式权、橱柳楼台主人袁翔甫等等。以上这些老报人,主持舆论,领导风骚,写来都饶有趣味性。他如谈及细刻先驱者于啸仙,姜立渔的葫芦清供,还是圆的并头莲、黄泥墙的水蜜桃、双清别墅灯谜之盛,张氏品莼园的四大金刚等,一一叙来,大有方丈维摩天花乱坠之概。年来坊间纷纷翻印清末民初的旧书,此书却尚没有人注意采及。鄙意大可撷取芳华,重付手民。回忆天宝当年,留得二三信史,那是对于青少年读者,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