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书癖
我的爱书癖,是从小养成的。我三岁丧父,由祖父锦庭公一手培植。当童年时,随祖父逛游市区,路过河南路的扫叶山房,看到橱窗间陈列许多书籍,如《吴梅村词》《昭明文选》等,即要求祖父购买,实则这时什么都不懂得,只认为这些都是很可爱很可用的读物。此后如《夜雨秋灯录》《阅微草堂笔记》《随园诗话》等,陆陆续续的备起来,满满装为一箱,由箱而橱,由橱而架,觉得这些线装书,古色古香,不必展卷,即心神恬适了。直至肄业草桥学舍,看到老师程仰苏、胡石予,都富于藏书,欣羡得很,更增加了我的买书欲。
读书毕业后,担任教务,虽薪资很低,供家用外,所余无几,但在无几中,还得抽出些钱来买书,大受荆妻的责备,我就省掉自己的零用,偷偷地买着,日积月累,具有相当数量,可是日寇侵华,在烽火中损失大半。这当然很心痛的。我却壮志未已,失而复买。这时一方面教书,一方面写稿,我把教薪勉供家用,稿费用以买书,愈置愈多,室小难容,便尽量利用空隙,榻侧所堆,几乎充栋,晚上熟睡,不料书堆得太高,忽地倒了下来,压得我不能动弹,挣扎好久,才得脱身而起,重行堆叠,及安置妥善,曙光已透窗棂,也就睡不成了。
十年浩劫,我的书又复付劫灰。幸而拨雾见天,书本归还了一部分,朋好不忍看到我失书如丧考妣,贻赠了我一部分,我又大量补购,书复充斥于室,橱架不能容,只得一包包地堆在地上。这时责备我买书的荆妻早已离世,可是儿媳们力劝我不再买书,说:“小室无回旋余地,且有书要翻找不到,那么有书等于无书,还是干脆不要买了。”我没有办法,只得可买可不买的书不买,非买不可的,还是买,书和人争夺地盘,后果如何,在所不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