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斯卡纳(第3/10页)
“雉鸠亭”实在太小了,一共才三四个房间。所以入住的人数至多七八人。理所当然,在旅游旺季不提前很多时间预订一般很难住上,而除了旅游旺季又不开。旅馆是所谓“业余旅馆”,太太一个人照料房客。雇附近的人做勤杂工干力气活,家里细活全由她一个人做。干净,收拾得无微不至,哪怕再爱干净的人,我想都无话可说。室内家具也同农家相吻合,古色古香。床也大,盖着羽绒被。还带有绝对丰盛的早餐。住宿费两个人才一万日元挂个零头。我不由沉思,如此做买卖能收回本钱吗——便是这样一家忠厚的旅馆。
“雉鸠亭”位于基安蒂腹地葡萄园的正中间,不仅位置难找,而且连个招牌也没有。打电话预约时请太太讲了路线,但毕竟在田地正中,没有标识,找到那里实非易事。又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只能开车去。离开柏油主道后,驶入狭窄的土路。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车身变得白花花的。这样大约跑了两公里,接着开进更窄的农用路,跑了一阵子终于来到葡萄园正中。正中就是农舍改成的这家“雉鸠亭”,一座石砌的农舍立在小山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葡萄园。深呼吸,空气中一股夏日葡萄叶的清香。四下异常安静,树林那边不时响起鸟鸣,远处的葡萄园里隐约传来卡车的引擎声。
刹住车,两条狗“汪汪”叫着跑到外面。一条是神经质的长毛大狗巴伯尔,另一条是十分与人亲近的小狗萨米。接着,旅馆老板娘出来了。四十五六或年近五十,给人的感觉很好,一眼就可看出不是意大利人。后来得知,她是瑞士人。随后,住在这里的从美国来的一个日本年轻女子和她的美国青年丈夫走出门来。她的美国丈夫也讲一口流利日语,我们住在这里的时间里一直用日语和两人交谈。迎门的梁上有燕子筑的巢,老燕子不时叼食进来。
本来这位瑞士太太全然没有在此经营旅馆的念头。她丈夫是瑞士律师,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儿,生活无忧无虑。她一眼看中这座房子买下来当别墅,完全不知道以前作旅馆使用过,卖方对此也只字未提。不料,这里曾作为“托斯卡那富有情调的小旅馆”被美国一本导游手册介绍过(我也是看了那本书才晓得的),于是麻烦来了。来此休假,刚一进门就有电话打来预订房间。太太说她吃了一惊。那想必要吃惊的,我想。请假来托斯卡纳别墅,正睡得舒服,深更半夜突然有国际电话从纽约打来提出8月7日订个双人房间,任谁都会吃惊不小。
但这位太太的了不起之处在于她能对打来电话的人这样应道:“情况还不大明白,不过,如果您想来请来就是。”说亲切也好说豁达也好,总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如此这般,她的“业余旅馆”一步步顺水推舟地办了起来。所以,这“雉鸠亭”连个招牌也没挂,甚至名字都没有,至于广告之类更是无从谈起,原则上一直是私人别墅,让客人入住是太太出于好意。这样的旅馆几乎没有。
只是——往下是那对美国夫妇说的——因为她完全是孤军奋战,所以尽管现在还勉强应付得来,但能维持多久则谁也说不准。况且瑞士人和意大利人不一样,无论干什么都拼死拼活,外人看起来都于心不忍。清扫甚至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总是为客人着想,神经放松不下来——尽管不那么悉心照料也未尝不可。人太细心,自然格外累。意大利人以百分之六十的力气干的活,此人投入百分之八十的力气。不过,那种气氛的确给人以“外行太太的生意”之感,让人分外放心。
一同住在这里的美国夫妇本来计划在意大利多转一些地方,但由于满意这家旅馆,就一天天地在基安蒂住了下来,“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我们也对这里大为满意,也想多轻松几天,可惜当时已另有安排(第二天必须赶到北部一座叫乌迪内的城市,只好住一夜就出发)。问一星期后能否再住一次,答说早已排满了。又问是什么人来住呢,回答大部分是瑞士人。也许她本身是瑞士人的关系,来投宿的多是瑞士人。我们住的时候就有两辆挂着瑞士车牌的奔驰停在旅馆门前。说起来,托斯卡纳这地方原本就是瑞士人和英国人喜好的地方,纵使夏天休假时节也极少在这里见到意大利游客。看来往小汽车窗玻璃贴的国籍卡片,也差不多都是CH(瑞士)、D(德国)、GB(英国)或A(澳大利亚)。
这家旅馆没有餐厅,那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但她给介绍附近味道好的餐馆。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最近的一个村子,村里有几家味美价廉的餐馆。中午在树林里一家名叫拉·彼斯康德拉的露天餐馆吃三种合在一起的通心粉、香茹和牛肉,晚间在一家名叫拉·萨洛特·迪·坎蒂的小食店喝1986年的Vecchie Terre di Montefili[2],吃番茄、夏令蔬菜通心粉和茄子(顺便说一句,我的伴侣吃的是夏令奶油蔬菜、杂烩饭和奶油巧克力)。两家味道都没说的,价格也够便宜。材料新鲜无比,烹饪一丝不苟,服务态度也很友好,不斤斤计较这点尤其让人惬意。后者不愧是两个年轻人刚刚开办的,菜式上似有不少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