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洁(第2/2页)

我渐渐地长大了,到了知道认真拣麦穗的年龄了,懂得了我说的都是让人害臊的话了。卖灶糖的老汉也不再开那玩笑——叫我是他的小媳妇。不过他还是常常带些小礼物给我。我知道,他真的疼我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倒真是越来越依恋他,每逢他经过我们村子,我都会送他好远。我站在土坎坎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夫在山坳坳里。

年复一年,我看得出来,他的背更弯了,步履也更加蹒跚了。这时,我真的担心了,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去。

有一年,过腊八的前一天,我约摸着卖灶糖的老汉那一天该会经过我们村。我站在村口上一棵已经落尽叶子的柿子树下,朝沟底下的那条大路上望着,等着。

路上来了一个挑担子的人。走近一看,担子上挑的也是灶糖,人可不是那个卖灶糖的老汉。我向他打听卖灶糖的老汉,他告诉我,卖灶糖的老汉老去了。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哭那陌生的、但却疼爱我的卖灶糖的老汉。

我常想,他为什么疼爱我呢?无非因为我是一个贪吃的,极其丑陋而又没人疼爱的小女孩吧?我常常想念他,也常常想要找到我那个皱皱巴巴的像猪肚子一样的烟荷包。可是它早已不知被我丢到哪里去了。

□读书人语

本文可谓新时期散文的经典之作,一问世便引进很大反响,多年后读来韵味不减,当为传世之作无疑。人在童年时难免有梦想,这不稀奇;梦想与现实纠葛在一起,尽管是那么虚幻,却难免让人追怀;待到真正明了现实与梦想的区别,梦的色彩淡了,当年与梦想有过纠葛的现实都似乎蒙上了梦的轻纱,于是,在人的心中又留下一个似梦非梦的甜蜜的忆念。人生多悲苦,若能多少有梦的彩虹永存于记忆该是多么的幸福!文章中拾麦穗的小女孩的大胆“狂言”,卖灶糖的老汉对童真的关怀,以及长大成人的女孩心中的想念,很有象征意义,能唤起每个人心中的童趣和真情,这怎能不格外引人入胜,耐人品味呢?【张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