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第2/7页)

(十二)见到个抽岔道儿了的女的,进戒毒所二十多天了,仍然逢人就说自己买的彩票中了两个亿。她把管教拉到背人处,说:“我分给你一个亿,一会儿集合的时候,我藏起来,他们都走了的时候,你一开门往外走我就跟着你跑出去。”然后她真的跑到旮旯里把自己藏起来一半儿。(抄录自@第二编辑部)

(十三)半夜三点,我见到那个人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不睡,屋里让他们住得什么味儿都有,过去用手摸,床单又湿又黏,知道没好事儿了。打开灯,看见他正用个易拉罐舌头割自己的头皮,原来是脑袋的地方变成血葫芦,从额头开始,已经割了一多半,挺完整的一张。他是那种只能靠自残来抑制毒瘾的人,我估计,当时要是把他脸上的血抹开,表情应该是微笑的。

(十四)他跟着查迪厅的时候,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景:包房里的大灯已经打开,十几个全身光不出溜的年轻男女还在药效里挥舞着胳膊。警察们习以为常,说“这就叫溜冰你知道吧,你看这帮男的现在都跟泰迪似的,卵子儿一年就彻底废了”,带着诡异的笑容把他们一个个拽到走廊里,稍微清醒的女孩开始斟酌用两只手该怎么遮挡自己。

(十五)“吸毒害不害旁人?你说的这个权益那个自由,我也不懂,没学问啊。我见了那么多好端端的人变成鬼,见傻呵呵的胖丫头成了散冰妹,都是坑遍了家里人才出去犯法贩毒。就琢磨,有学问的人,得家里出个吸毒的,才真知道这东西本不是人间该有的,不完全适合人间的道理。”

老照片是在西南边境上拍的:一对没有表情的青年男女并排跪在地上,他们的肩膀和手臂被小指粗细的麻绳熟练地捆住,身后是几条穿着军裤的腿和仿佛是枪口的虚影。据说他们在照片拍完的几个钟头里被枪决,罪名是贩毒。他们来自北方某所大学,暑假里,他们听人说只要从那头冒险带一批货,就可以完成许多共同的愿望,开启一个未来。

话说,有一年大节前夕,要集中处理一批,并非同案,有家里人探望的能穿上最后一身新衣服。一个本来排好跪定的男人,又要换个地方,嫌旁边的女人又肥又丑,不愿死在一起。女人闻讯也怒骂起来,气氛为之一松。“到底换没换呢?”“唉,还真不记得了。”

我见过执行当天的死刑犯,一个三十多岁,两个二十多岁,腿软得爬不上车——不知道现在用不用卡车了。他们互相鼓着劲儿,说“别害怕,坚强点”。然后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能看见的每一个事物。那种目光我毕生难忘,像一个黑洞,像要把一切吸进去。(抄录自@第二编辑部)

读到个不知出处的经历:在南方偏远县城,就是邮票上竹楼民居的地方,几个少年相中了他的手机,用刀将他逼进巷子,朝山上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他觉得会被杀掉,一路上,他们用方言和隐语胡扯着,脸色逐渐阴沉,偶尔瞥他一眼。天快黑了,他说要大便,蹲下时,死命踢了看守他的持刀少年膝盖一脚,顺势滚下山去。他知道自己逃脱了凶杀,那伙孩子打算在山上埋了他。

#凶手# 一度,我们这儿所说的“杀人狂”专门指代两个在逃的人。两个携带着尖刀结伴在省城周边转来转去的人。他们出于结怨、图财或心情不佳等原因选择目标。落网时,人们发现很难在人群里辨认杀人狂,他们相貌普通,主犯是个苍白瘦弱的青年,戴着近视镜,说话缓慢而腼腆,从不正视人。

(续)“有一回,火车站前卖馄饨的,卖给本地人两块,收我就三块,和他吵,他妈的骂我,边儿上人多,我就晚上回去把那两口子杀了。”“还有一个,我差点儿忘了。也是刚下火车,一个人问路,我说我外地的不知道,他还问,拽着我袖子。给我问烦了,就掏出刀子把他捅死了。”除了断断续续地说这些事情,就是不停地要烟。

(再)对歹徒而言,“人命在身”是道坎儿,之后的杀人多是图方便、绝后患。有件震惊本地教育圈的案子,省城显赫高中的校长吃请回家路上遭劫杀,祸因是一身名牌和当时还稀罕的手机,其实他刚到任半年,此前在教育局恭谨承欢与尽职,尚未发财。案破得也偶然,因为两个人在深夜共骑一辆崭新的山地车,皮鞋和大梁都闪着贼光。

(又)都知道是他杀的人。为难的是尸体找不到,一个同伙说他用了什么办法把死者剁得很碎,抛在了城郊废水库。技术大队断断续续地去了十几趟,从春到冬,有些骨头渣子,但是定不上。超期羁押久了,只好放掉。我看他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骨骼桀骜阴鸷,很像枭雄。办案人说:“早晚他还得再干,天生是挨枪子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