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家(第5/6页)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一直向我打听“小淘气”的情况。她知道大楼更改规则后,我曾成功地将它带进来,所以我不再带它来的事让她越来越狐疑。随着夏季一天天过去,肿瘤也越长越大。我只得尽力用模棱两可的理由敷衍母亲。然而,她颇具钻研精神的本能实在太过敏锐,我根本无法骗她太久。在她的连番审问下,最终,我只得告诉了她实情。

“我就知道。”因为知道我一直在骗她,她的口气并不友善。

8月28日,她说她又做了个梦:“你睡在楼上。那有段狭窄的楼梯可以通到楼下。有时,‘小淘气’会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楼下的客厅。一天夜里,你醒来之后发现它不见了,于是也走下楼,在沙发上找到了它。你坐在它身边,将它搂进怀里。它抬头看着你,眼里却满是悲伤。那时,它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

母亲做那个梦时,“小淘气”已经虚弱得连屋外的花园都去不了了。我把报纸放在厨房门口,它又恢复了小时候的习惯(还是小狗崽时,我便那样训练过它)。但那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即便我拿着它最爱的食物引诱它,它也不肯再吃东西。我给打小就照顾它的那位兽医打电话,他真是非常好心,决定开车到我家,帮助“小淘气”长眠。

把它葬在过去经常玩耍的花园后,我驱车前往波士顿母亲的家中。刚提到“小淘气”的名字,一句话还没说话,母亲便抬起她那只患了关节炎的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朱莉娅陪我们坐在卧室。后来,她注意到我母亲并未像以往那样脆弱而迷离地陷入她时常依赖的幻境中,反而异常坚定地直面痛苦的现实。

“这是我们要接受的惩罚。”母亲说。

“考泽尔太太,这怎么是惩罚呢?”朱莉娅问。

“爱的惩罚。”母亲轻声回应道。

随后,朱莉娅去了厨房。茶点准备好后,我们搀扶着母亲来到餐厅。

朱莉娅熟练地将母亲安顿在椅子上。喝完茶后,母亲问我是否能去卧室写字台里找张“小淘气”小时候的照片来。把照片递到她手中后,她说她想单独在餐厅待一会儿。

“你现在可以走了。”她命令道。

朱莉娅和我一起来到走廊。我想,她知道我想待在这,再多陪陪她。那突如其来的空虚感正在家中等着我,我一定会觉得非常难熬。

到了9月中旬,父亲的事我已经耽误了整整一个夏天。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既不是母亲坚定的决心,也不是那些给我意见之人的支持。迫使我不得不采取行动的是父亲信托律师提供的一条意想不到的信息。

他替我父母投资了几笔资金。前几年,我问过他几次,那些钱是否还够支付疗养院高昂的开支(保险公司或老人医疗保险系统都无法报销这部分费用)、父亲需要的额外护工、母亲需要的护工,以及母亲的房租和住在公寓里的一切其他开销。他总是例行公事地说上一句“你父母的经济情况良好”之类的话,表示没什么好担心的。三年前,在他的努力下,他们的资产已经接近200万美元。

现在,情况却突然变了。而且,只有当我问起,他才告诉我因为当年和前两年市场低迷,他们的总资产已经缩水了1/4。而且,照他们目前的消费速度,剩下的钱只够支撑18个月左右。

一次会面中,我们粗略地做了一番计算。最后,他总结道:除养老院的开支和一些额外的支出,我或许需要承担上门护工的费用。这样的话,我父母的资产估计还能支撑3年多。届时,他们(或其中的一人)若依然在世,就将一贫如洗。

第二天,我坐到西尔维娅面前,问她是否有可能抽身于目前效力的机构,避开那份必须履行的职责,以省下该机构对外收取的那一大部分服务费。她告诉我,她觉得这应该不成问题。(该机构总监了解相关情况后,同意了她为我们服务的请求。)西尔维娅还说,她想再跟朱莉娅谈谈。如此一来,她们就能估算出到底还需要多少人,尤其是她或朱莉娅都离开的时候。

过去,我经常就西尔维娅“接管一切”的强烈愿望开玩笑;如今,我却发现自己非常感激她的这些品质。她做起事来总是干脆果决、雷厉风行,让我得以自由地着手很多其他需要尽快处理的细节。

告诉露辛达我已经下定决心时,她答应在尽其他义务的时候,至少定期监督我父亲的身体状况。尽管已经做好免费帮忙的准备,我还是说服她接受我微薄的酬劳,因为她不仅要供养家庭,还得支付执业护士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