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喝可乐(第14/22页)
我们在听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怪天气》。《梦碎大道》《阁楼小夜曲》和《潸然泪下》都收录在这张专辑内,是一张著名的专辑。乐器的声音也一样帅气,如同不起眼却昂贵的宝石。
我觉得这张专辑非常亲切,但那种亲切并不具体,比如像是见到了曾祖母:这个人从没见过,不能说“想念”,不过感觉“认识”,知道与之“有关系”。虽然这张专辑是一九八七年出的,还比较新,我却如此觉得。玛丽安娜·菲斯福尔当然不像曾祖母(年龄也是,和我只差十七岁),不过这音乐拥有的灵魂却飘荡着那种怀念、放心和亲切。
雨也喜欢这张专辑。他用全身来听音乐,准确地说,他是喜欢播放这张CD时房间里的空气。我总是能奇妙地明白这一点,因为他一旦喜欢的话,就会表现得非常惬意。
“夏天快要结束了。”我对雨说。
这个夏天,是去看眼科医生的夏天。雨从小右眼视力就差,很容易充血或肿胀,一直去宠物医生那儿,滴上药暂时能好,不过适应了药物后又会发生相同的事,原因不明。有一天,他瞳孔中央突然出现了白斑,前一天明明还是漂亮的棕色。请人介绍了眼科专业的宠物医生,诊断为先天性白内障,医生说充血和肿胀等炎症都是因为患了这种病。
还说,雨属于泪液量少的干眼,而且下眼睑下垂,所以那里(宠物医生说是口袋)很容易进灰。
据说炎症能够靠药物抑制,干眼也可以改善,但白内障不做手术就好不了。手术伴有风险,医生说暂时这样先观察吧,因此夏天我们一直往医院跑。
“多有趣啊。”我对雨说,“不是有各种各样的机器吗?眼球的照片人家也给拍了好多。医生又是个温柔的人。”
雨不情不愿地回答:“还行吧。”
他不喜欢医院。右眼已经既不肿也不充血了,但眼眸中央确有白斑。视力现在还有,却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雨,你很喜欢那个女医生。”
这是真的。即便是做讨人嫌的泪液量检查,只要被那个年轻可爱的女医生按着,雨就很乖。
最开始,我一看到雨颜色不同的两只眼睛,想到他失去的棕色眼眸,就会泪如泉涌,但雨总是大吃一惊。吃惊的雨太可爱了,让我止住了悲伤,因为雨根本不伤心。
“白内障很独特啊。”
我一说,雨的表情似乎很自豪。我们两个人都尊崇独特的东西。
连着放了好几个小时,房间里满是浓郁的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气息。玛丽安娜·菲斯福尔的声音非常适合自负的雨。
20
晚饭后不觉打起瞌睡来,睁开眼睛,雨正在旁边连饼干盒一起狼吞虎咽。我起身,沙沙的声音停下来,他突然停下动作,不过两条前腿依然压着盒子,脸上全是饼干渣。周围是咬碎的盒子和塑料纸残骸。我和雨面面相觑。
“雨。”
我轻声一叫,雨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能原谅我吗?”但屁股却抬起来。我知道他在想,要是我不原谅就赶快逃跑。尾巴不知为何也在摇。我深知,雨不怎么害怕我这种怒气。
“这是什么!你在吃什么?”
我尽量用愤怒的声音说道,雨四下逃窜了一阵,自发地低头坐好,摆好“挨批的姿势”。我叉开腿训斥他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坐着看我。训斥一停,他又摇起尾巴。
我说“还没完”,他尾巴不动了。我进一步教育雨,人类的饼干对他来说如何有害,然后问:“明白了吗?”
雨热忱地抬起头看我,用表情说:明白了。
“真的?”
真的,雨回答。
“好。”
我刚说完,雨就摇着尾巴猛冲过来,一蹿一蹿。卷起的风都是饼干味,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刚才睁开眼睛时,雨那表情太可爱了!
因此,我们现在为了促进消化在一起喝甘菊茶,听UB40的《红红葡萄酒》。这不是CD,是磁带。留学时从收音机里挑喜欢的歌录的,让人又心酸又怀念的磁带。音质特别糟糕,不时中断或插入收音机广告。
《红红葡萄酒》让人想起夏天的夜晚。在院子里和朋友们疯闹着听,邻居直投诉,连警察都来了。
但是磁带的选曲总之一塌糊涂,无法让人沉浸在一段回忆里。史密斯飞船后面是菲尔·科林斯,惠特妮·休斯顿后面是葛洛丽亚·伊斯特芬,威豹乐队后面是弗利伍麦克合唱团。没标注歌名,所以在播放之前,不知道下一首是什么。
最后一次录磁带是什么时候呢。虽然怀念,现在却没有热情做这种事了。虽说都是喜欢的歌,但太多姿多彩,心就静不下来。
“当时应该考虑一下顺序和脉络再录的。”
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曾经住过的那条街道上的景物和房间的样子,只能零零碎碎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