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喝可乐(第20/22页)
这张专辑故事气息浓厚。像是无人的森林中,或者没人住的房子里,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隐藏在物体内部的故事。记忆和时间突然让它们显现出来。
这些东西平时被关起来。就像雨在静冈的犬舍出生、在银座商场的楼顶被出售的事实,和雨自身的意识及记忆无关,仅仅作为一个故事埋藏在雨的身体里。
雨丧失视力之前看到的东西,也许有很多关在他身体里。比如人的脸,蝴蝶,别人家的圣诞装饰(雨不看上方,为了让他看,不得不一次次抱起他。雨瞪大眼睛,眨都不眨直直地看着,表情很惊讶),还有去年只看过一次、让他胆怯的大海和波浪。
当然,雨大约会轻蔑地用鼻子哼一声。他觉得那些埋藏和遗忘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也毫无兴趣。
晚饭呢?从医院回来,雨一定会如此催促。我把干狗粮啪啦啪啦倒进蓝盘子里。雨规矩地坐着等,听到“好了”,脸先冲着盘子的右侧或左侧,然后才发现,哦,错了。这回他把头埋在正确的位置上,咯吱咯吱痛快地吃起来。咀嚼的时候,雨有时仰起头闭上眼睛,很满足。现在就是全部,他遵从这种主义。
这么一来,我不放轻飘飘让人摇摆不定、旋律美妙的《LULLABY FOR LIQUID PIG》,会放些更现实、更符合雨喜好的曲子。比如桑塔纳的吉他,比如惠特妮·休斯顿蓝色外封的专辑。富有生命力的雨会用全身说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在整个屋子里奔跑,灵巧地避开堆着的书和盒子,避不开撞上的话,大概会不情不愿地哼一声。
现在充满这个房间的“雨不在”的气息,则会和《LULLABY FOR LIQUID PIG》一起悄然溜走。
29
似乎连屋里都淋湿了一般,外面的雨已经连着下好几天了。
“哎呀呀。”
我夹杂着叹息声,对雨说。时隔数年牙痛发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只是吃药,结果发展到发烧和头痛,最终觉得脸都要从颧骨上掉下来了。奔进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是牙痛避难所的牙医那儿,被批评着治了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腰又疼了起来。这是第一次腰疼,觉得既吃惊又好笑。每次蹲下或者站起都要吸一口气,连收拾雨的厕所也力不从心,雨好像也吓了一跳。我散步走得特别慢,雨疑惑地总回头,终于烦躁起来,叫声仿佛在说“干什么啊”。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都是因为我平日不注意身体。雨冷冷地叫着,就像是这么想一般。我佩服他动物式的敏锐,而我却每一天都过得稀里糊涂的。
“就这样,雨和我都在一点一点变老。”
在因为下雨无法出门的家里,我说着,听着克里登斯清水复兴合唱团(CCR)的精选集。《骄傲的玛丽》《在角落里》《你曾经见过那场雨吗》,每一首歌几乎都是一听开头的音符就能反应过来,有种让时光倒流的强大力量。
“CCR是很久很久以前喜欢的男人告诉我的。这张专辑也是那人买给我的。”我对雨说。
这种事偶尔会有。比如听空中铁匠的时候,会想起没有雨的日子发生的事。
“啊,《我对你施了魔法》这首歌,以前特别喜欢。”
这是我的缺陷,以前喜欢过的男人都成了美好的回忆。因此和回忆连在一起的音乐也是,可以满不在乎地听。听的时候只有愉悦的怀念,没有难过或隐秘的伤痛。我大概是个不够细腻的女人。这也许是雨和我的共通之处。过去的事都时过境迁。
我喜欢CCR干爽的声音,还喜欢巧妙拨动琴弦的旋律,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地一气呵成,感觉很阳光。
歌词也喜欢。
I put a spell on you because you are mine.
“你被人这么说的日子……”我不禁声音乏力,对雨解释说,“这些人是美国组合。”
“雨也是美国可卡,所以你们是同胞,虽然可卡的祖先在英国。”
“提到英国……”我说着从二楼拿来一本软皮书。《蒂莫莱翁》(丹·罗兹著),读完(才是春天)就决定这部小说是我心目中当年最好的小说。我把雨放在膝盖上,朗读《蒂莫莱翁》的开头。
“蒂莫莱翁·维耶塔是狗中最高贵的杂种狗,意识到别人的目光就摆架子,露出高傲的态度。同种交配的纯种狗经常会得的神经疾病,他都与之无缘。身体中有无数的血混合在一起,实在无法对其分析和分类。”
雨乖乖地听着。我中间略过一些。
“然而在近处看的话,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首先,他享受着充分的照料,可以说是被溺爱。现在难以相信他曾经骨瘦如柴,像是佩鲁贾的野狗。鼻子湿润闪光,毛长短不一,却光泽而清洁。”
像这样挑喜欢的地方读。仅仅是狗享受照料的描写,就让我和雨无比幸福。当然,小说之后的情节发展波澜迭起,深厚的文字功底把读者吸引到最后,但我不打算跟雨解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