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短篇犯难

很惭愧,三年前如果没看电影Away from Her(中文译作“柳暗花明”,改编自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熊越过山岗》),我竟不知有一位专工短篇小说的女作家名叫Alice Munro,不知道她早已声名卓著,被人视为当代的短篇小说女王。虽然我不大喜欢“女王”之类的称谓,但那部电影带来的激动驱使我不断去寻找作家的作品。结果令人失望。偶尔零星地,她的小说会出现在诸如《加拿大短篇小说选》之类的文集里,久远得无人在意。

我在自己的博客上曾经说起过这事儿,也没人在意。然而就像多丽丝·莱辛在中国的遭遇那样,在今天,一个声名赫赫的奖项,再加上空前发达的传媒,足以让一个陌生的名字印上文学版的头条,也印上中文作品集的封面。不过我想,门罗在中国的“迟到”,可能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所写的乃是短篇小说,而非长篇——最顺手的对照就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同是加拿大女作家,年龄差不多,声望也差不多,她的长篇小说在中国可谓一帆风顺。《可以吃的女人》《盲刺客》《羚羊与秧鸡》等代表作都早已出版,近两年南京大学出版社更是一口气推出了好几部,《别名格雷斯》《道德困境》《浮现》……估计她的书单还会继续列下去。要是她也和门罗一样只写短篇,估计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前不久一位作家朋友还问我,到哪儿找门罗的书。我告诉她,一本都没有。近来知道十月文艺出版社刚出了她的一本小说集,名叫《逃离》,算是“填补了一项国家空白”。

不能责怪任何人的势利——短篇小说结集出版之困难在业内早已不是秘密。国外作家尚好,毕竟经过了“过滤”,出版社比较有把握。国内短篇小说作家的境遇那就更差了。随便走进一家书店,文学架上的大部头小说密密麻麻,可是短篇小说集却寥若晨星——这是读者面对的状况。在作者一方,就我所知,为出版短篇小说而四处求告的,不仅是文学新人,俨然一家的也未必如愿。我就认识好些专事短篇的作者,耕耘多年出版无望,只好在网上搞个小论坛,贴上自己的作品,几个人互相欣赏互相切磋,弄得跟日渐稀少的票友似的。

但是我一直没有搞清楚,为什么短篇小说的出版这么难。市场不认可吗?好像出版界都这么讲。读者不喜欢吗?恐怕未必。我记得10年前一家出版社策划了一套丛书,主题叫“影响我的十部短篇小说”,请了余华、苏童、王朔等作家来编选和推荐,很是红火。可见那时候短篇小说的出版已经困难,读者依然很多。其中莫言讲到他第一次读到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南方高速公路》时的激动感受——他用了三个通宵把小说抄了下来,后来又模仿着写了一个短篇。与作家的阅读相比,普通读者会如何看待短篇小说呢?我想起自己好几次在巴士上看到的情形:在那些夜班归来的年轻人中,有不少人在阅读。大多用的是手机,偶尔也能看见读文学杂志的。也就是说,阅读的习惯还存在着。至于短篇小说的出路是否也在其中,我就没把握了。

2013年,门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当然,她在中国的命运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