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母爱(第2/3页)
动物界往往相反——它们的母亲几乎一向“明智”地抛弃生存能力太差的后代。
大多数父亲们往往也做不到像母亲们那样。他们的耐心往往没有母亲们持久;他们的爱心往往也没有母亲们那么加倍、那么细致入微。
我不敢说我们人类的母亲们身上所体现的这一种母爱特征是多么的伟大。
因为有些杂种早已开始不停止地攻击我是什么可笑的“道德论者”了。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中有人对我的不停止的攻击是由于不停止地拿了一小笔又一小笔的雇佣金。尽管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拿起笔做刀枪”的受雇行径不道德,尽管我非但不惧怕他们反而极端地蔑视他们,但我却不愿又留下空子给他们钻……
我想说——我感动。
真的!
对我们人类母亲们身上所体现的异乎寻常的母爱特征,很久以来,我感动极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发生在美国的一件事,想必是许多中国人也都知道的——一对中年夫妇喜得一子。但那孩子刚一出生就被诊断为病孩儿。而且是一种不治之症,一种怪病。身体不能与投消过毒的空气接触,一旦接触就会受感染而死亡。
医生告诉父母:“你们的儿子将只能在一个特制的每人必须经过严格消毒的玻璃罩子中生存和长大。你们还打算要他么?”
父亲犹豫起来。喜事变成了不幸。
医生又说:“你们有权拒绝接受他。还没有一条法律要求你们必须接受这样一个儿子。如果你们不接受,我们将人道地……”
不待医生说完,母亲哇地大哭了。
她的心难过得快碎了。
她悲泣着说:“不,不,不!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但他毕竟已经出生了!我要他活,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活……”
母亲的决心感染了父亲,也感动了父亲。
父亲也坚定地说:“对,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他活!他有权活完他应得的一段生命!”
于是那婴儿就活了下来——在特制的玻璃罩里,在医院。
父母每周都到医院去看自己的儿子。他们去时婴儿几乎总在睡着。父母就久久地隔玻璃罩观望他的睡态。那情形,想来如植物学家观望自己培育在玻璃罩内的一株小芽苗吧?倘值他醒着,并且不是在哭闹——他吮手的模样,他小脚儿的踢踹,他自得其乐的笑,都会使玻璃罩外的父母内心里春花怒放,喜上眉梢。
儿子两岁时回家了,但仍只能活在特制的玻璃罩里。只有在给他喂奶,或换尿片时,或洗澡时,父母才有机会抱他,抚爱他。但那一切半点钟内就须结束。进行前的程序也是相当复杂的——房间,一切用物及父母本人,都必须进行严格的消毒……
儿子就这样而三四岁而五六岁而七八岁。父母为他由中产阶级而平民而卖车押房而不得不接受社会慈善机构的资助。
但是他们始终无怨无悔。
相反,儿子每长大一岁,父母对儿子的爱心就增加一倍。
他们隔着玻璃罩上特制的谈话孔教会了儿子说话,隔着玻璃罩指导儿子在玻璃罩内“生活自理”,隔着玻璃罩亲吻他……
他们还隔着玻璃罩教会了他识字读书。隔着玻璃罩通过谈话孔放音乐给他听,放电视给他看,向他讲述和描绘这世界上的大事和趣事……
他们也从没忘记在他的生日送他鲜花和礼物……
七八年中玻璃罩已换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就好比为儿子乔迁了三次……
他们明白他们的儿子每一天都可能死去。但他们从来也不想他们对儿子的爱心、为儿子付出的一切值得不值得……
他们为了全心全意地照料他们的儿子的每一天,没再要第二个孩子……
他们的儿子在十一岁时死去了。
他临死时将握在手里的对讲机凑到嘴边——父母在玻璃罩外听到了他最后的话——“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感激你们为我做的一切……”
第二天报上登载了这一消息——全美国许多人为之动容。
我的世界观基本上是唯物的。
但我每每也不禁地相信一下上帝,或类似上帝的神明的存在。
于此事,我就曾不禁地做如是想——难道是上帝在有意考验我们人类的父母,尤其母亲们对自己儿女的爱心究竟会深厚到什么程度么?
在北影,某一户人家,有一个不幸的女儿。我不详知她患的是什么病。也许是肥胖症?也许是瘫痪?反正自从我一九七七年到北影以后,常见一位四十多岁的母亲,每于春秋两季,或夏季凉爽的傍晚,用小三轮车载着她的女儿,在院子里,在街上,陪女儿散心……
我还曾与她们母女交谈过。
有次我对那女儿说:“少见了,你今天气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