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加班青年的明天(第2/3页)

后来我俩开始短信沟通,确定具体时间、讲座内容、接送方式,等等。也正是在短信中,我开始称他“宏”,而非“小张”。

我最后给他发的短信是——不必接送,我家离那所大学近,自己打的去回即可。

他回的短信是——绝对不行,明天晚上我准时在您家楼下等。

我拨通他的手机,坚决而大声地说:“根本没必要!此事我做主,必须听我的。如果明天你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会生气的。”

他那头小声说:“老师别急,我听您的,听您的。”

“你在哪儿呢?”

“在公司,加班。”那时九点多了。

我也小声说:“明天不是晚上八点讲座吗?那么你七点下班,就说接我到大学去,但要直接回家,听明白了?”

“明白,谢谢老师关怀。”

结束通话,我陷入了良久的郁闷,一个问号在心头总是挥之不去——中国广大的年轻人如果不这么上班,梦想难道就实现不了啦?

第二天晚上七点,宏还是出现在我面前了。

坐进他车里后,因为他不听我的话,我很不开心,一言不发。

他说:“您不是告诉过我,您是个落伍的人吗?今天晚上多冷啊,万一您在马路边站了很久也拦不到车呢?我不来接您,不是照例得加班吗?”

他的话不是没道理,我不给他脸色看了。

我说:“送我到学校后,你回家。难得能早下班一次,干吗不?”

他说:“行。”

我说:“向我保证。”

他说:“我保证。”

我按规定结束了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之后是半小时互动。互动超时了,十点二十才作罢。有些学子要签书,我离开会场时超过十点四十了。

宏没回家。他已约到了一辆车,在会场台阶上等我。

在车里,他说:“这地方很难打到车的,如果你是我,你能不等吗?”

我说:“我没生气。”沉默会儿,又说:“我很感动。”

车到我家楼前时,十一点多了。

我很想说:“宏,今晚住我家吧。”却没那么说。肯定,说了也白说。

我躺在床上后,忽然想起——明天上午有人要来取走调研,可有几个问题我还不太清楚,纸上空着行呢,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算与宏通话。刚拿起,又放下了。估计他还没到家,不忍心向他发问。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没忍住,拨通了宏的手机。不料宏已在火车上。

“你怎么会在列车上?”我大为诧异。

他说昨天回住处的路上,部门的一位头头通告他,必须在今天早上七点赶到列车站,陪头头到东北某市去洽谈业务。因为要现场买票,所以得早去。

我说:“你没跟头头讲,你昨天半夜才到家吗?”

他小声说:“老师,不能那么讲的。是公司的临时决定,让我陪着,也是对我的倚重啊。”

他问我有什么“指示”。我说没什么事,只不过昨天见他一脸疲惫,担心他累病了。

他说不会的。自己年轻,再累,只要能好好睡一觉,精力就会恢复的。

又一个明天,晚上十点来钟,他很抱歉地与我通话——请求我,千万不要以他为例,将他告诉我的一些情况写入我的调研报告。

如果别人猜到了你举的例子是我,那不是非但在这家公司没法工作下去了,以后肯定连找工作都难了……老师,我从没挣到过一万三千多元,虽然包含绩效工资和‘双险’,虽然是税前,但我的工资对全家也万分重要啊!”

我说:“理解,调研报告还在我手里。”

我问他在哪儿,干什么呢。他说在宾馆房间,得整理出一份关于白天洽谈情况的材料,明天一早发回公司。

这一天的明天,又是晚上十点来钟,接到了他的一条短信——梁老师,学校根据你的讲座录音打出了一份文稿,传给了我,请将您的邮箱发给我,我初步顺一顺再传给您。他们的校网站要用,希望您同意。

我没邮箱,将儿子的邮箱发给了他,并附了一句话——你别管了,直接传给我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再次收到宏的短信——梁老师,我一到东北就感冒了,昨天夜里发高烧。您的讲座文稿我没顺完,传给公司的一名同事了。她会代我顺完,送您家去,请您过目。您在短信中叫我“宏”,我很开心。您对我的短信称呼,使我觉得自己的名字特有诗意,因而也觉得生活多了种诗意,宏谢谢您了。

我除了复短信嘱他多多保重,再就词穷了。

几天后,我家来了一位姑娘,是宏的同事,送来我的讲座文稿。因为校方催得急,我在改,她在等。

我见她一脸倦容,随口问:“没睡好?”

她窘笑道:“昨晚加班,到家快十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