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小小的邮局(第2/3页)

健安邮局的面积不足三十平方米,长方空间,隔为里外两段。外段小些,摆张桌子,放胶水、笔和针线什么的。里段大些,又隔为柜台内柜台外;柜台外的宽度不足一米。门、窗在外段,里段终日不见阳光,白天也要靠灯光照明。在柜台内,靠墙角有几小片暖气;它冬冷夏热。虽然它是那么不起眼,简直可以说寒酸,我还是十分感激它的存在,感激三名年复一年终日坐在柜台内的营业员。柜台内也只能容得下三名营业员。没有它和她们的存在,我要取寄什么就得去北太平庄邮局了。而那样一来,即使骑自行车,即使赶上人少的时候,往返也要一个多小时,若赶上人多,两个小时甚至一上午才办完事,不足为怪。

不久前,它拆了。

而我家,已搬到了牡丹园小区,一处人口极为密集的小区。而且人口很杂,半数以上为外地人。这小区的邮局叫牡丹园东里邮局,面积与健安邮局差不多大,空间接近是正方形的,自然,也分为柜台里和柜台外两部分。但它的门窗朝阳,这是比健安邮局条件强点儿的方面。却也强不到哪儿去。因为人口密集,十二三平方米的柜台外,一年四季几乎永远是满屋子人。又由于外来人口众多,一年中有几个季节寄包裹的人更多,有时他们的包裹多到地上堆不下了。而那时小小的邮局外间,可用鱼罐头来形容人挨人的程度了。办理储蓄及交纳水电费业务的两个窗口外,照例画着提示保持一米距离的黄线;但那线分明是白画的。

我每次进入那小小的邮局,都会对坐在邮政柜台内的营业员心生出几分体恤。也常觉不安,因为我一排到他或她面前,便又寄又取,使他或她仅为我一个人就得忙碌一阵子。但我以前也只不过心有不安,并无体恤。一名挺帅气的小伙子接替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女营业员后,我才心生出体恤的。正是将要入冬的季节,他的业务最忙,简直可以说忙到没有喘息的机会。这个的事刚结束,那个的什么单子或什么东西又递到他手上了。刚离去两三个,又进入三五个,并且拎着扛着拖着地上几乎无处可放的大包小包。

有次我又逢上了这样的情况,而且还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在哭。孩子的母亲正往邮寄袋里塞东西,因为急、烦,转身给了孩子一巴掌,孩子哭得更响了。

小伙子额头已出汗。

我听到他小声对一位大娘说:“大娘,我得去一次厕所,对不起您,请您耐心等会儿行不?”

大娘显然排许久了,不悦地说:“你这小伙子,怎么早不去晚不去,非等我排到你跟前了才去?我能说不行啊?”

他说:“那……那我就把您的事办完了再去吧……”

大娘说:“那大娘多谢你了!”

小伙子正办着,电脑死机了。

他站起来说:“可救了我了,快憋不住了。”

小伙子一走,排在后边的人急了。人家上厕所,急也没用啊,只能说些倒霉之类的话。

大娘嘟哝:“电脑还坏了呢!”

一句话,使排在后边的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全傻眼了。

这处邮局当然是没有专属它的厕所的,三名营业员只能到附近的小学校去上厕所。以这一带人口密集的程度而论,它起码应有两名邮政业务员。但这又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作为邮政窗口的营业员,其活动空间还不足一米宽,大约八十或九十厘米宽。去了摆放电脑所占的宽度,他们坐的那把小椅子只能斜着摆。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这儿那儿放着邮票,各类信封,邮寄袋和邮寄纸箱,使营业员像是置身在收破烂的人的破烂窝里。

那时一个想法出现在我头脑中——如果我的儿子是这样一处邮局的营业员,而且一干就多年不换地方,也许十几年,还也许几十年;而且就是调到别的邮局去了,工作环境也比这里强不了多少,我会不会挺心疼自己的儿子呢?

这么一想,我对工作环境和这里差不多的北京乃至全国许许多多邮局的营业员们便心生出体恤来了。

说到全国,我又不得不说,在从南方到北方的大中小许多城市里,我根本就没见到过像牡丹园东里邮局,曾经存在过的健安邮局那么小,工作环境那么差的邮局。连许多小镇、农村的邮局,空间也要大些。最主要的,每天进入邮局的人要少得多,业务量自然也少得多。

我曾去过几处南方城市的邮局,它们宽敞明亮的空间,轻松悠闲的工作状态,使我替北京牡丹园东里邮局的业务员们心生嫉妒。

北京人口太多了!

北京的外地人口太多了!

牡丹园社区的人口太密集了,外地人口的比例太大了!

更主要的还是——北京的地皮太金贵了;而邮局不产生利润,只不过是社会服务配套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