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迪布瓦
监管者书屋
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
“我们能去监管者吗?”我每次去接九岁的儿子安东放学时,他总会问我很多问题,而这个问题是迄今为止我最喜欢的一个。他现在已经知道,在周二下午五点,与去郊游的请求相比,这个问题总能得到一句轻松、毫不犹豫的回答:“行!”当然,去监管者还有额外的诱惑:可以到我们最爱的第九街酒馆“戴恩家”吃晚餐,最后来一道这家店唯一的甜点(奥利奥饼干和一杯牛奶),或者去“公牛与兔子”喝一杯奶昔。“公牛与兔子”之前是一间汽水店,现在成了潮人天堂。漫步在路上时,很有可能会碰上一些朋友。但这只是铺垫,接下来才是主菜:我们悠闲地迈进监管者书屋(The Regulator Bookshop),安东跑向后面的儿童区,我则停下脚步,跟万德(他曾在荷兰一所青年足球学院度过了人生中的一段时光)或亲切的书屋主人汤姆聊聊最近的足球新闻。
很多时候,书屋里都有厚厚一摞书在等着我,它们是我在书屋网站上预订的。我拿起它们时总会被一些问题逗乐,因为有人会认真地问我为什么要读自我反思式的西非民族志、介绍墨西哥足球的新书、海地非政府组织的最新评论文章合集以及阿米塔夫·高希的经典作品。除非赶时间,否则我不会傻到一到店就先把钱给付了。我很难对门口的那张桌子视而不见,那上面永远摆着种类繁多的新书,其中很多都有作家在店里的亲笔签名。过去这些年,监管者帮助定义了我们这个时髦、多变、知足的后工业城市的知识文化。在许多作家眼里,这间书屋是宣传途中不可或缺的一站。
监管者于1976年开门营业。书屋的创立者之一、现任店主汤姆·坎贝尔在2006年描述道:“它面积狭小,或许还显得奇怪。”[27]当时达勒姆的第九街虽然离杜克大学只有两个街区,但很大程度上被更近的邻居——几乎就在街对面的纺织厂——影响着,街上熙熙攘攘都是来觅食或者办事的工人。1976年第九街上的所有商店现在都已消失了,包括一家麦克唐纳药店、一家五金店和那些供应早午餐的烤肉餐馆。监管者是现存的最古老的一家商店。这条街现在服务于杜克大学学生和达勒姆市民。人们可以在这里喝咖啡,练瑜伽,买玩具、潮流T恤和唱片。当然,还能买书。
那时监管者所在的楼房是一家小型印刷出版社——监管者出版社——的总部所在地。“监管者”这个名字也许是一位曾在书屋工作的杜克大学毕业生从他上过的某节历史课上拾来的,以纪念一群闻名本地的北卡罗来纳反叛者,他们在独立战争数年之前就进行了一次反抗英国人的起义。汤姆·坎贝尔最近跟我总结道,那时“植根本地和叛逆”二词正好抓住了书屋的精神所在。而现在依然如此。
不仅书屋名字蕴含着些许本地历史,书屋本身也以为读者提供大量有关北卡罗来纳州的书籍为使命。自从五年前我搬来达勒姆起,监管者就一直是我了解我这个第二故乡背后故事的地方。这座城市的过往被烟草充斥甚至主宰。尽管这里不再弥漫着风干和烤制过的烟叶的味道,但红砖工厂依然随处可见,只是大部分都被改造成了公寓、工作室、办公室、商店或者餐馆。达勒姆在内战后才诞生,在这里工厂比植被更随处可见。从达勒姆走出了许多杰出的非洲裔美国中产阶级,这里尤以拥有“黑人华尔街”闻名,还被布克·T.华盛顿[28]赞誉为模范城市。美国最大非洲裔公司之一北卡罗来纳互助保险公司就在此创立,它的创办者曾是一名黑奴。美国最古老的黑人大学之一北卡罗来纳中心大学的主校区也在这里。达勒姆与一个名为海地的社区比邻。自达勒姆建立起,这个社区就一直叫这个名字,有非洲血统的人们可以在这里实现自治,建立自己的文化,正如在那个同名的加勒比国家一样。碰巧,我是一名研究海地的历史学家,呆在达勒姆就让我感觉像呆在海地一样,所有来拜访我的海地朋友也感觉在家里一般,这让我特别高兴。达勒姆一直欢迎像我这样的游子,有着错综复杂的故事的移民们在北卡罗来纳州寻到了魂牵梦萦的家的感觉。
同任何一个正在迅速变化的社区一样,达勒姆的自我意识近年来也愈加强烈。T恤衫和汽车保险杠贴纸上印上了“达勒姆——并不适合每个人”的口号,这纽约式的傲慢话语透露出些许攻击性。还有“让达勒姆保持肮脏”。近年搬到达勒姆的人害怕下一批来到这里的人将会毁掉他们为之而来的东西。的确,有时我感觉达勒姆就像布鲁克林某个正在迅速贵族化的社区。不过,仍有一些人怀着真诚美好的希望,想维护好本地特色。令人惊讶的是,在达勒姆城里你几乎找不到一家连锁商店(除了无法避免的麦当劳)。这座城市由于其日益繁荣的饮食文化而名声在外,似乎每周都有一辆新快餐车出现,几个月之后它就变成一家店铺,接着又出现一辆新快餐车。现在人们买一个杯子蛋糕或者一块巧克力面包都要进行艰难抉择,更不要提在某个特定的日子挑一家餐厅来享用一顿全部用本地食材烹饪的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