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希尔德布兰
楠塔基特书屋
马萨诸塞州,楠塔基特
过去十九年里,我一直以一种最特别而奇妙的方式被保佑着:我生活在一座拥有两家独立书店的岛上。没有亚马逊,没有巴诺,没有哈德逊新闻[42],没有百万图书[43],没有苦楝网[44]图书目录。以前在纽约城时我会去逛莎士比亚书店,在波士顿时则去水石书店,我也将永远敬畏艾奥瓦城的草原之光和丹佛的破烂封面……但说实话,我跟这些书店都不如跟楠塔基特的书店那般亲近。
考虑到今天的目的,我就讲讲楠塔基特书屋(Nantucket Bookworks),虽然米切尔图书角也是一间独特而充满魅力的书店。相信我就对了。
楠塔基特书屋坐落在一栋独立的一层建筑里,外表像一座村舍;很可能它的起源并不是一间书店。几十年前它也许是一家冰激凌店,或是像安吉拉·兰斯伯里这样的人的私人住宅。它位于古雅、树木繁茂的布罗德街上,被夹在有名的贾里德·科芬大厦酒店和盗贼兄弟会餐厅之间。事实上,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我正排在兄弟会餐厅外长长的队伍里,等着一张吃饭的桌子。这间书屋是有助于看书的,而我又是一个刚出道的作家;好好看次书是我最爱的免费娱乐活动。楠塔基特书屋是个惬意的去处,它像个兔子窝。里面有一架架的书,有僻静的角落,有坐的位置,有民间艺术品、礼物和贺卡,还有漂亮的珠宝和时尚手提包……但大部分还是书。
1994年的夏天是我在楠塔基特岛度过的第二个夏天,我不是去参观,而是去定居。每周我要骑着我的十速(一辆自行车)去书屋好几次。除了写作,我没有其他工作。而写作是艰难的,时常让人灰心丧气。跟真正的写作比起来,我更愿意做其他任何事情,所以我常常阅读、骑车、闲逛。那个夏天,我读了洛里·穆尔的短篇小说,然后变得更加沮丧和伤感,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写出那么好的东西。我站在文学区里作家名字以H开头的那一块,试着想象我眼前有薄薄的一本书,书脊上写着我的姓,就摆在海明威和席勒曼的作品之间[45]。我更愿意站着想象,而不是真正去写某天可能会摆上书架的作品。
几年过去,事情发生了改变。我参加了艾奥瓦大学的作家工作坊(在那里我常常造访草原之光书店,但一周最多去一次;我还有正经的写作任务要完成)。然后我返回了楠塔基特,有出版社接受并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小说《沙滩俱乐部》(是的,我开始发威了)。不久之后,楠塔基特书屋被一位带着几个小孩的年轻女人(跟我差不多大)买了下来。她叫温迪·赫德森。温迪作为一个独立书店店主不断成长,而在此过程中我也作为一个小说家不断成长,这真是人生奇妙的同步性之一。我们成了朋友,然后是好朋友,现在她在我的密友圈里已稳坐一方珍贵席位。很难说我们到底是个性上更合得来还是职业上更合得来。
我们都知道书店就是砖块和混凝土建成的,连巴诺书店都努力做到了这一点。一家好书店是一个热情的空间,有员工精选图书,偶尔有朗读会和签售会。但我想表明的是,一家书店真正的伟大之处在于在里面工作的人。当温迪接手楠塔基特书屋时,她吸引来了一批员工,他们的和善友好与渊博知识都是无与伦比的。要挑选出一个最喜欢的可能很难,不过我的确有一个最爱的员工。
迪克·伯恩斯看起来像电影《回到未来》里的疯子教授。他有一副浑厚的嗓音,很可能非常适合大声朗读T.S.艾略特的诗。他对书了解很深,但大部分称职的书店员工都是如此。迪克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直觉跟我一样敏锐,我一直重视他的意见。几年前,他向我推荐了约翰·奥哈拉的作品《相约萨马拉》。这部小说年代久远,几乎快要被忘却,但立刻成了有史以来我最喜欢的三本书之一。迪克和我谈论艾丽斯·门罗和玛丽莲·罗宾逊,就像在谈论我们的邻居,有时带着敬畏之情,有时也口无遮拦。曾经难得有一次,我帮了迪克一个忙。我们俩都在读汤姆·拉赫曼的小说《我们不完美》。我们读过《纽约时报书评》头版推荐文章之后都一直热切期待这本书。我先买并且先开始读。迪克同时也在读。但他沮丧地发现自己买的版本不是第一版。我提出跟他交换,他可以拿我那本第一版的书,我拿他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那么高兴!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为了一本初版书那么高兴。但这就是重点:对迪克来说,书很重要。它们不能被下载和删除。书该被热爱和珍藏。楠塔基特书屋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正是这种对书面文字的爱与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