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贯叶泽兰——随处可见的平凡杂草(第5/7页)

许多被我们称为杂草的植物都有着很高的文化价值。雏菊在英国有35种以上的别名;虞美人这种英国本土的野花,象征着我们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死去士兵的怀念。孩子们尤其容易注意到身边的杂草,大人眼中的坏名声和惹人厌的品质,却可能颇得孩子的欢心。他们把鼠大麦的种子挂在头发上,拿车前草当手枪更是他们玩熟了的游戏;不仅如此,天性好奇的他们还总能迅速发现新来的物种。喜马拉雅凤仙花的种荚爆炸力强劲,这使得它的种子能够弹出很远,而这也正是它作为外来物种能够传播得如此广泛的原因,如今它因此成了一种竞赛的主角,孩子们争相挤爆它的种荚,比谁的种子飞得更远(这一竞赛目前的最高纪录为12码,约合11米,记录保持者来自英国湖区)。J. K.罗琳[9]明白孩子们对奇异植物的迷恋,所以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里有一大堆怪异诡秘且让人讨厌的杂草。巴波块茎是一种黏稠的、黑色的、像鼻涕虫一般的植物,它能够蠕动,且周身长满满是脓液的肿块,皮肤一旦碰到就会长出疖子。魔鬼网是一种可怕的藤蔓植物,无论哪个倒霉蛋靠近它,都会立刻被它的枝蔓卷住。有趣的是,可以解除魔鬼网威胁的是一句与蓝铃花有关的咒语,而蓝铃花正是一种“好”植物,而非杂草。

杂草还有其他的好处。民间故事里常有一些关于它们的模糊描写,如农民们会在两茬粮食之间把杂草堆成肥料,把它们从土壤里掠夺的营养又还回土壤中去。我已故的朋友罗杰·迪金[10]有一畦菜地,每当除草不利时,他总为自己找借口说“杂草能帮菜根保持水分”。杂草总让我们头疼,但它们的存在也许有生态学上的意义。它们在这星球上的生存时间之久、境遇之成功,表明从进化的角度来说它们是高度适应地球环境的,它们为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当然,它们的这种成功并无什么目的性,即便有,它们的目的也不太可能是专门来破坏我们的宏伟大计。跟所有其他生物一样,它们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但倘若我们审视一下长久以来人类与杂草爱恨交织的历史,思忖杂草在整个生态格局中的角色,可能会得到新的启发。即便只是粗略地一瞥,我们也会注意到,杂草好像更善于在荒芜的土地上扎根,在破败的景致间生长,而它们所带来的坏处也许远少于人类归罪于它们的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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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21世纪,植物中出现了更可怕的种类,它们侵略的野性爆发得更加彻底,它们的恶名不再只是个人好恶或文化差异所致,这些植物中的恶霸能够侵害整个生态系统、破坏农作物、毁掉园林景色。这种超级杂草是科幻小说最爱的反派之一。比如某种外星植物的种子落到了地球上,几个小时之内就疯狂繁衍,迅速覆盖了整个地球,甚至还能跟人类进行杂交。再如某种转基因作物把自己抗除草剂和抗病的基因传播到了野生燕麦身上,于是一个终极植物怪兽由此诞生,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样的怪物完美契合了以人类为中心的杂草定义:由人类一手创造的猖獗的植物。

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的超级杂草已然存在,只不过它们并非外星人入侵的结果,而是由人类对自然世界肆无忌惮的破坏所造成的。有时候,一种植物成为杂草,继而成为纵横多国的凶猛杂草,是因为人类把其他野生植物全都铲除,使这种植物失去了可以互相制约、保持平衡的物种。1964年至1971年,美国向越南喷洒了多达1200万吨的橙剂。臭名昭著的橙剂是一种混合物,组成成分包括苯氧乙酸类除草剂、二噁英和松节油,被用作落叶剂。美军使用橙剂是为了让整片雨林树叶尽落,从而使越共的部队无处藏身。这一行为可害苦了大量越南百姓,并且已经被《日内瓦公约》所禁止。但这个禁令对这片越南雨林而言已经太迟了,四十多年过去了,这片森林依旧没能从当年的破坏中恢复过来。当年生长着茂密雨林的地方,如今只有一种叫作丝茅的坚韧草类。丝茅是东南亚森林地表植被的组成物种之一。每当树木落叶,丝茅便会旺盛地生长一小段时间,可一旦树荫重新遮住阳光,丝茅就会默默地退去。所以,当越南的森林因为橙剂而永久性落叶后,丝茅便疯狂地长满了整片林地。人们一次又一次地焚烧丝茅,却似乎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助长了它们的长势。人们尝试在这片土地上种植柚木、菠萝甚至是强大的竹子以遏制丝茅,却一次次地失败了。于是丝茅不出所料地被当地人称为“美国杂草”。最近丝茅躲在美国从亚洲进口的室内盆栽的包装里潜入了美国,如今正在美国南部各州肆虐,不得不说这种复仇颇有些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