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侧金盏花——比人类更古老的杂草(第3/5页)

索尔兹伯里自己的实验与达尔文的思路基本一致。他想要研究让杂草——尤其是耕地中的传统杂草——大获成功的耐力特点和机动性特点。他设计的测试很像小孩子拿植物玩的游戏,而这些有失成年人庄重的实验由一个同事口中“高领领圈和鞋套都十分考究”的人实施,想必更是让周围的人感到奇怪。为了测试靠风力传播种子的植物——如种子自备乘风装置的蓟和蒲公英——效率如何,他在一个没有空气流动的房间里放置了一架梯子并站上去,然后把种子抛下,测量它们从10英尺(约合3米)高的空中落地所需的时间。醉鱼草长着翅膀的果实用了5秒,千里光的降落伞飞行了8秒,款冬则用了21秒。柳兰的羽毛状种子成绩最好,足足飘了1分钟才平稳落地,这也许是它们在伦敦轰炸遗址中分布如此广泛的部分原因。他还在动物粪便和鸟类排泄物中搜寻,看看它们是否也是杂草传播种子的中介——然后他会把裹着粪便的种子种进花盆,看它们能否萌发。(常见的麻雀是特别有用的传播者,索尔兹伯里从它们的排泄物中种出了车前草、千里光、繁缕和荠菜。)他甚至认为自己也是一个潜在的传播者,他颇为出名的一个举动,是从自己裤脚卷边里带回的零碎中培育出了二十多种共计300株杂草,很显然,裤脚也是很好的繁殖体收集器(尽管同在脚踝的鞋套没能发挥作用)。“鉴于裤脚中的种子十分松散,”他不厌其详地写道,“有些会时不时从裤脚中颠出来,所以着裤者就像香炉散发烟雾一般,走到哪里就会把种子散播到哪里。”他还用自己鞋上刮下来的泥土重复了这一实验,发现“一只鞋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轻易传播至少六个繁殖体”。对于那些从没想过自己也是个如此好用的传播工具的人而言,索尔兹伯里的发现在当时肯定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杂草的种子产出量通常十分丰富。一棵颇具规模的毛蕊花或小蓬草能够释放超过40万粒种子。杂草的种子演化出了不同的结构,以保证自己能在新的领地传播得尽可能广泛。它们可能自备钩、刺、针、翅、毛,以便粘在过往动物的身上(当然也可能是植物学家的裤腿上)。还有的种子具有种胶。很常见的花园杂草荠菜英文名为shepherd's-purse(直译为“牧羊人的钱包”),之所以得名如此是因为它们的蒴果形状很像中世纪农民携带的小袋或小包(彼得·勃鲁盖尔[20]的画作《农民舞蹈》中就有一个典型的这类小包)。打开小包似的蒴果,里面的种子就会如金币般散落。这些种子被一层薄薄的胶覆盖,这种胶遇水后——如掉落地面与土壤中的水分接触后——黏度会更高,这样便能更好地粘在鸟类的脚爪上。

但大部分杂草最有利、最能傲视其他植物的生存武器,是时间。要在长久的动荡中依旧生生不息,要么得生长迅速,要么得耐得住等待。许多杂草生命周期比较短,或具备在土壤中长期休眠的能力,或二者兼有。风滚草的种子能在36分钟内萌发。千里光从播种到开花再到播种,整个生命周期只需6周。1765年,尽管已是10月,英国博物学家吉尔伯特·怀特[21]位于汉普郡的花园里,一种全新的杂草还是迅速占领了整片园地。

关于种子的休眠,爱德华·索尔兹伯里则有过亲身体会。他位于拉德利特的花园在拿破仑战争时期曾是一片农田,后来和平年代粮食价格下跌,农田便被改成了草地。1928年,为了修建索尔兹伯里的花园,这片草皮被再次掀起修整,谁知却长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田地杂草。蓝花琉璃繁缕与琉璃繁缕十分相似,但花朵为钴蓝色,这种植物常见于欧洲内陆地区,但农业改革后已逐渐从英国消失。如今在拉德利特再度现身的这些种子,一定已经被埋在地下超过一个世纪了。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在了20世纪80年代的奇尔特恩。匹特斯通的一些白垩采石场开发殆尽,即将成为自然保护区,这时看守人格雷厄姆·阿特金斯发现了一个装满表层土的仓库——原来这些土是1930年采石场刚建立时收集起来的。那时的想法是,待开采完毕先进行填坑(填坑材料很可能是垃圾),然后把表层土铺回去以恢复耕种。但自那以后的半个世纪中,土地使用策略已经改变。这片土地将被还归给自然,而非用于农耕,因此表层土便成了多余之物。但格雷厄姆·阿特金斯意识到,这片土壤被采集时化学性除草剂还未发明,所以它如今很可能成了一种活化石,里面埋藏着大量上一个农耕时期横行田野的各种杂草种子。于是他没有丢弃这些土壤,而是把它撒在了保护区的一片地里。第二年春天,这片地上爆炸式地长出了大量已经几十年没在本地出现的杂草——蓝色的矢车菊,紫色的麦仙翁,黄色的田野毛茛,长着长长的梳子般种荚的针果芹,擎着紫色和黄色的宝塔般花序的田山萝花,还有曾经与这些杂草共处的几种长长的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