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云骤变(第6/8页)
一条条小船鱼贯驶来,船尾是乐队锣鼓。船行到凫庄前,鼓乐齐鸣,虔婆搀着一个头顶花布盖头的女子,从装饰一新的船舱里走上前甲板。
岸边的人就起哄:“丑八怪,揭盖头!丑八怪,揭盖头!”
虔婆朝凫庄和两岸俏皮地挥手致意,突然手一拉,花布盖头落在地上,竟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
两岸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作呕吐状,还有的将鲜花从桥上扔过来。
其他船舱里,一些女子还在化妆,怎么丑就怎么干,有的直接就把墨往脸上抹,有人把鸡毛掸插在发髻里,还有的索性就把自己弄成一个流浪汉。
卢德恭对身边的扬州知府宋由之说:“这选丑,比的是花样,比的是胆量,比的是气势!”
宋由之笑着说:“卢大人风雅绝世,这样的盛会,也只有卢大人能一呼百应。”
卢德恭一转身:“名次出来了?”
宋由之答:“已经让人各船去数了,谁家船上的鲜花多,谁就是花魁首!”
船上打鼓的鼓手已经满头大汗,龇牙咧嘴,敲两下就赶紧放下揉胳膊。凫庄里也不断传来莺莺燕燕的抗议声:“盐台大人,什么时候才有个完啊?”
“再不评,巧儿姐姐这脸上都叮苍蝇了。”
“呸!偏你爱嚼舌头。你洗了也和没洗差不多。”
“盐院老爷又不在,他卢大人还要等谁呀?”
“你没看到四大总商一个都不在?”
“赶快点了花魁状元,咱们好跟着凑杯喜酒呢!”
盐商齐世璜向卢德恭拱拱手,讨好地说:“盐台大人,尹大人进了京,您就是扬州盐务的老大,您点了不就完了。”
卢德恭为难地说:“现在就剩俩,里头一个是姚梦梦。要是旁人点了,汪朝宗还不跟我急?”
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扬州盐商四大总商之一的马德昌和鲍以安,此刻正相对而坐在汪府的花厅里。马德昌五十来岁,瘦削而威严。鲍以安四十多岁,胖胖的身材埋在椅子里,小眼睛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两人的脸上都是似笑非笑。
一连串女人的话语声从里间传出来。语声明快而清晰,半说半笑。言辞颇犀利,态度却仍透着雍容,绝不似寻常妇女般大吵大嚷。
“行啊汪朝宗,喝花酒喝出泡儿来了,老孔雀开屏啊?还点花魁呢!”
马德昌向鲍以安附耳:“老汪家的葡萄架又倒了。”
鲍以安笑着摇摇头:“咱得赶紧拉他出来,熙春台那边快炸锅了。”
有声音传出来,款款叙说:“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照咱们汪老爷这身份,这人品,这里外三新的装扮,要真是那门第清白品貌端庄的女子,我倒真乐不得你收回来。我亲手给她盖红盖头,领她跨门槛,祖宗面前叫她声妹妹。我是生不了了,就指望她为你再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咱们汪家的香火。可你这不长进的,偏要那什么扬州一枝花,什么花魁。那花是好看,能结果子么?”
鲍以安隔着帘子喊了一嗓子:“嫂夫人,您别动气,这回真不是姚梦梦!”
马德昌赶紧使眼色,但话已出口。
里间一挑帘,汪夫人萧文淑款款走出来。这是一位四十来岁风仪依旧的雍容贵妇,脸上绝无一点愠色。
马德昌讪讪说:“嫂夫人,真不是。这回是卢大人的主意,大虹桥上选丑。总商都齐了,就等老汪,您看,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萧文淑抿嘴:“哪能呢?这府第总归姓汪嘛,腿儿长在汪总商身上,谁能拘得住他?”她再把门帘一掀,向里说,“是不是啊,汪总商?”
汪朝宗从里间走出来,这是一个四十出头、风度潇洒的中年男子,着一身月白绸缎的长衫,眉目之间是浓浓的书卷气。刚被数落完,脸上也没不悦,仍然自在从容。他乖乖在靠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只坐了五分之一,刚算搭了个边儿,神情毕恭毕敬。
萧文淑温和但坚决地说:“去吧。人家鲍世兄、马世兄在这守着,谁还敢给你气受。去吧,没事。”
汪朝宗仍然乖乖地坐着,大摇其头。马、鲍俱忍笑。
萧文淑再次催促:“让人家卢大人等着也不好,去吧。”
汪朝宗这才犹犹豫豫站起身来:“夫人,那我就去看看?”
萧文淑点点头:“嗯,去看看……看看姚梦梦。”
汪朝宗一口气差点呛到,连连咳嗽。马、鲍再也忍不住,笑出来。
萧文淑又气又笑,赶上两步,关照道:“你……少喝点酒!”
熙春台,其他小船上的女子都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只有这届“选丑”的两个状元候选人还没卸妆。两人都特难看,但一个的眼睛明艳动人。汪朝宗、马德昌、鲍以安等人纷纷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