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而惑之(第6/7页)

鲍以安难掩惊异之色:“五爷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权五爷深深地望着他:“鲍爷,你也是捐了功名的人。应该知道,不该打听的事儿,它就不能问!”

鲍以安心里越听越没底,又是失望又是紧张,便匆匆拜别。一出门,马德昌便迎上来,关切地:“怎么样?”

鲍以安大摇其头:“大白天撞见鬼了,太邪了!”

马德昌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条路。寻常钱庄银号能办的事,他从不插手。不过只要他插了手,倒还没出过纰漏。”

“这权五爷到底是什么来路?”鲍以安问。

“兴许上头就是哪位王爷,没借成也不是坏事儿。听说老汪托姚梦梦找蔡济川了,也不知道成还是不成。”马德昌安慰他。

鲍以安缩缩脖颈,点头。

鸣玉坊里,汪朝宗凭窗看着下面小秦淮上画桨相击、河水乱香的场景,一言不发,意态苍凉地倒在罗汉床上。姚梦梦坐在他身边,轻声道:“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汪朝宗的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苦楚,姚梦梦一眼就能看出来。像他这样的男人,当别人都在仰望的时候,其实内心却常常有一种无可名状的脆弱。但他不能流泪,甚至不能倾诉,只有默默地承受。这个时候,红颜知己的陪伴,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慰藉。

汪朝宗长叹一声:“这捐输追的不是时候,都守着一亩三分地,心不齐,大祸临头了!”

姚梦梦担忧地说:“真有那么糟吗?”

汪朝宗沉呤:“阿克占这个人,不会东一榔头西一棒,他会痛打落水狗。老鲍是在劫难逃了。”

姚梦梦叹气:“鲍家倒了,你们也没好日子过。”

“你这见识,可不像女流之辈!”汪朝宗惊讶地望着姚梦梦。

“你们男人只喜欢那些没脑子的花瓶?”姚梦梦反问。

汪朝宗一把揽过姚梦梦,姚梦梦也不躲避,两人依偎着,半躺在床上。

姚梦梦自从去汪府与萧文淑会过一面之后,心态有了些许变化。之前,她一直以为让汪朝宗惧怕到全城皆知的母老虎一定是既泼又凶、张牙舞爪,没想到汪夫人不仅和蔼大方、知情达理,且为朝宗纳妾之心一片真诚,看得出,这女人一颗心全在汪朝宗身上。姚梦梦无声地流下两行热泪。

汪朝宗讪讪不语,姚梦梦细声:“听人说,你们盐商,每一代都会有一门绝后?”

汪朝宗有些落寞:“不说这个。”

姚梦梦推开他的手:“好吧。捐输的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汪朝宗这才说:“梦梦,你与日昌荣银号的蔡老板有些交情?你看这老鲍真是无路可走了。”

梦梦的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深思了一会儿,说:“好,我试试。”

当晚,蔡济川便应约来到鸣玉坊。姚梦梦的闺房精美非凡、艳而不俗,外间墙上挂着一两幅字画,焚着一炉香。

蔡济川端坐在棋枰之前,拈着黑子,毫不迟疑地将它落到棋盘的一角。他的行径很古怪。身前除了棋枰,还有三把横排连起来的算盘。姚梦梦脸挂微笑,轻轻在对角落下白子。随着琴声,双方落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慢。蔡济川不断地拨弄着算盘,拈着棋子沉吟着,举棋不定。

姚梦梦笑问:“蔡兄和小妹前后下了十九局棋,棋力怎么反倒弱了?是不是已经乏味了?”

蔡济川说:“咱们有君子协定。我什么时候在棋上赢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当你的入幕之宾。我只是心里有件大事,还没算出结果。”

姚梦梦依旧低着头,凝视棋盘:“是盐商那边的事吧。”

“你知道?”

“乱猜的。”

帏帘后的琴声忽然止息。

“蔡兄不远千里来到扬州,总不会是来听琴的吧?”

“当然是……当然是为了贤妹!”

姚梦梦浅笑:“除了我呢?”

“那当然是求财。”

“鸣玉坊有什么财?”

“妹子说笑了,这财当然在盐商身上求罗。”

“那蔡兄为何还举棋不定?”

“新任盐院不喜欢这几位总商,尤其是鲍老板。我算过,他倒台的可能性足有四成五!他们真倒了,我放出去的银子还怎么收?我放银子给他们,盐院老爷面前,我又怎么交代?再怎么说,阿克占也领着钦差,出京天子!像我这样有几个小钱的人,生杀予夺,还真不在他的眼里。”

“小妹不懂那些,只是都说‘流水的盐院铁打的盐商’。单说鲍老板吧,他家祖上三四代都是总商,树大根深。盐院老爷要扳倒他,当然不费什么事,但他要想连根拔起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