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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又到了开庭日。
这一天检察官的证人是全民秀和姜仁浩。姜仁浩上完早上的课回到教务室,这时手机响了。是徐幼真。
“下午开庭时不用带民秀了。”
姜仁浩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一幕黑色的布幔“咻”地放了下来。
“贫穷就能这样吗?因为贫穷,一个孩子死去,另一个孩子也不成人形,贫穷就能这样吗?从对孩子伸出魔爪的人那里拿钱,签和解书吗?贫穷的话就不是父母吗?这像话吗?姜老师,你想想看,在这种父母身边成长的孩子,要被欺侮到什么时候?活着也很愤怒,愤怒得快要死去了……”
徐幼真快哭了。说来也真奇怪,这是民秀和朴宝贤之间的事,可是学校为什么出面呢?只因为朴宝贤没有钱,只能忍受开庭前在走廊上打磕睡的义务辩护律师吗?是学校筹钱送到民秀家的吗?为什么只有民秀……
“徐学姐,你冷静一点儿,真奇怪,为什么民秀……这跟李江硕兄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我们也很怀疑。可能是和民秀弟弟的死有什么牵连吧!如果不是这样,李江硕兄弟怎么可能会出面?姜老师,该怎么办?倘若琉璃的奶奶也签下和解书,那就完蛋了。有可能会这样吗?”
挂了电话后姜仁浩望着窗户外。贫穷,他从未真正经历过贫穷。身为小学老师的父亲非常踏实,母亲也很节俭。即便不能每次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也没有饿过肚子。以贫穷为理由,就可以用钱和几块面包换取人类的尊严吗?
抬起头来,民秀正走进来。这个孩子以为自己要站到证人席上,所以来找他,在看见旁边座位上的朴庆哲老师时却停下了脚步。在这一刻,他了解自己有多么厌恶朴老师这些人,他们这些年来对温驯的孩子施加残忍的暴力。强烈的厌恶伴随着愤怒,不停吞噬着他、唾弃着他。而现在,他得告诉这个孩子,你的父母签了和解书,而且不追究任何民事刑事责任。
他将民秀带往餐厅的方向。
同行的民秀望着姜仁浩。眼神对望的瞬间,民秀开朗地笑了,听觉障碍儿童才会有的宁静和温柔的微笑。那微笑是信任的微笑,也是托付的微笑。他的眼眶突然变得温热。突如其来的感情,让他咬紧牙关,然而喉咙涌出更多温热的东西。他突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背叛孩子。他觉得更厌恶了,因为不能背叛孩子,代表是有可能背叛的。姜仁浩用手臂搂住民秀瘦弱的肩膀,用力抓了抓,比着手语:
——对不起,民秀,你的父母原谅了朴宝贤老师。
民秀的脸僵住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睛闪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的父母不识字,怎么会有这种事……
姜仁浩和民秀面对面站着。民秀的父母有听觉障碍和智力障碍。听说是住在隔壁的叔叔照顾他们。该怎么说明不识字也能和解呢?就算不识字,只要有钱和印章,所有事情都能搞定。
——那些人去拜访你们家,苦苦哀求,请求原谅。民秀的父母是善良的人,没办法讨厌别人的那种人。
姜仁浩艰辛说道。民秀缓缓地低下头。
——那些在监狱里的人,他们得向我和弟弟请求原谅,要说自己错了。不是这样啊。这才不是原谅。杀死了我弟弟,怎么能被原谅?
民秀的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姜仁浩摇摇头。原谅,这不是原谅。真的不是原谅。原谅不属于弱者,原谅属于心灵富裕的人。原谅并不是对于罪恶、不公不义、暴力和侮辱视而不见。判刑之后才可能原谅啊。身为老师,他却无法这样告诉民秀。
民秀开始比手语:
——不可能。我这次出庭不管有没有人问,一定要说杀死永秀的那家伙做了什么。他在浴室做!在厕所做!如果我们不听他的,就打我们,他脱掉我和弟弟的裤子……呜呜!
民秀大叫着发出怪声,将手臂上的T恤往上卷,露出自己淤青未退的手臂。姜仁浩紧握着民秀的双手。民秀挣扎着似乎要立刻奔跑到海边,从悬崖上纵身一跃。他消瘦的脸颊上满是泪珠。
姜仁浩抱住挣扎的民秀。对不起,他呢喃地说。对不起,民秀。这绝对不是你父母的错。这绝对不是父母的错。他的耳边响起了琉璃奶奶的声音:
“老师,这些人是这样说的。事到如今,趁这个机会将孩子的父亲送到首尔医院,还能让琉璃上大学,这样也不赖。老师,我明明就说不行了,可是那些人走后,我却经常听见……那些声音。老师,我的儿子和孙女听不见的声音。我的耳朵却经常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