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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
除了恋爱时我去中国出差那段时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写信给你。该从哪里说起呢?就从雾津、雾,还有在雾中发现的某个希望或是另一个我开始说起吧。
刚到这里来时,我像是一头落败的禽兽,资本社会在我肚内留下的那块瘤,我必须把它吐出来。我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四处张望,寻找食物。可是知道我教导的学生发生了这些事时,我突然知道我体内的某种东西苏醒了。该怎么说呢?渴望正义、神性或是更尊贵的某种东西……我生平第一次发现想要为某个东西努力的自己,那个东西既不是钱,也不是快乐,甚至还有些痛苦。然而在过程中,我体会到自己是个喜悦的人,而且还是个相当有尊严的人。这是我从未感受到的情绪,这并不陌生或是特别珍贵,而是本来就存在我体内,我了解到为了别人,并肩一起战斗时,是我最喜爱自己的时刻。因此身为一个有尊严的人,我想要对抗那些践踏他人尊严的人。这不是我人生中什么了不起的事,因此我想完成自己已参与的这件事,不为别人,而是为自己。如果能看见孩子不会再遭遇这些事,可以在良好的条件下读书,这些痛苦就会幻化为美好的回忆。
世美的妈,我无法亲口告诉你我想要前往的路,是对我们家人正确的路,真的很遗憾。如果说我是为了世美而做,你会相信吗?中国工厂的事真的很谢谢你,请代我向表哥说声对不起。
如果我现在离开的话,我就还是对学生施以性暴力的恶心家伙;那个来到雾津赚取微薄月薪,遭受不当解职,只为了寻找下一餐的落败禽兽。也许我变成一个不满意于自己竟挫败于资本社会、如今也受挫于野蛮的人。不晓得你能不能了解,如果我这样回去的话,就算我能赚进数十亿,我也不会幸福。
亲爱的,那些孩子晚上上课的帐篷要被拆了。他们才刚从受虐和伤痛中走过,对我而言,他们就像世美一样。有些老师也在那里,他们因为敢言明辨而被解职,对我而言,他们就像是你。
你醒来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你带世美回首尔吧,请耐心等我,应该不会太久。我答应你,我会以更堂堂正正、更帅气的爸爸和丈夫的姿态回去。
世美的妈,我不是挥舞着旗帜的英雄,我只是不忍看着年幼虚弱的孩子遭人践踏。雾津教了我这些。我相信你会帮我守护我的自尊,请你相信我。
爱你的丈夫
他将信折好,放在沉睡的妻子的头发边。在窗外微弱的路灯的照映下,他看着世美的脸,小时候像他,现在却长得更像妈妈了。
“你不睡吗?”
妻子半睡半醒的声音。
“嗯!你快睡吧!我还有事要做。”
“抱我。我做了奇怪的梦。”
妻子的要求像自己来到雾津前那样。对妻子有歉疚的他掀开被子,躺在妻子身边,妻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环抱他的脖子。他轻拍妻子的背时,写给妻子的信就在身旁,信在黑暗中隐隐望着他。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似乎能听见徐幼真电话那头传来帐篷拍打的声音。风势更强劲了。愈接近凌晨,天气愈寒冷。非得这样做不可吗?有人问。是的,一定要这样做。他回答。真的?不计代价?确定吗?有人再次问道。可是他无法回答:“真的!不计代价!没错!”
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