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

松寿司的小松正坐在玄关口聊天。白色的工作服上绣着竹子的图案。明明是松寿司,干吗绣竹子呢?我差点笑出来。虽然他头发现在剃得短短的,像个职人19 样,看起来老了不少,但实际上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不行不行,他已经老年痴呆了,根本记不住客人点了什么。上次还重复捏了好几个金枪鱼腹寿司给同一个客人呢。”

小松继承了他父亲的店后已经独当一面,现在甚至还雇用了一个年轻的学徒。

“那听起来很不错啊,下次大家一起去店里吧。”

姐姐说完转头对着坐在楼梯口的我窃笑。

“请高抬贵手啊,这样我们店会被吃垮的。真是的,千波姐的玩笑还真是不留情……”

在当地的学校,小松是小姐姐一届的学弟。这种辈分关系是不会随着岁月而磨灭的。

外头的温度已经接近盛夏了吧。小松畅饮着我们端给他的麦茶,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那国字脸的父亲是个脾气温和、手艺精湛的职人,在商店街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记得每当庆典的时候,他就会穿着法被20 坐在商店街自治会帐篷的最里面,大家都会去跟他致意。我母亲坚持认为,到了眼前这位第二代,寿司的味道就变差了。

“问题出在媳妇啦,他们家……”

虽在背地里这样说长道短的,但她也绝对不会说要换一家寿司店订外卖。总之先嫌他个两句,是我母亲长年以来根深蒂固的作风。

“令尊今年多大了?”

“呃……”小松稍想了一下,说道,“七十二吧。”

“哟,那不正好跟我们家老爷子一样?”

姐姐惊讶地指了指诊室。

“是吗?老师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啊,真是老当益壮。”

“那个叫老当益壮吗?”

姐姐无奈地摇摇头。

“老师算是退休隐居了吧,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本人是想要继续看诊啦,不过眼睛不行了。好像是叫什么……白内障吧?”

记得三年前我也在电话中听母亲说过一样的话。

“不是啦,是青光眼。”

姐姐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反正我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也没太大的兴趣知道。

“不过这附近也盖大医院了,算是急流勇退吧。”

“没伤到他的自尊就好。”

我用下巴指了一下诊室说。

“寿司来啦。”

从厨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好——”

在庭院里的阿睦和纱月回答。然后母亲手拿着钞票,走出来坐在姐姐旁边,将钱递给小松。

“给,两万円。”

小松站起来往自己的腰包里探。

“那么找您三千……两百‘万’21 円。”

“不能算便宜一点吗?叫了那么多呢。”

“饶了我吧,海胆已经是瞒着我老婆偷偷优惠的了。”

原来姐姐虽然说过“不用麻烦了”,但还是让母亲打电话去让他们给“上”里额外附上了原本没有的海胆。

纱月和阿睦争先恐后地跑来,抱起放在玄关地板的寿司盒。

“你叫纱月对不对?长那么大了啊。”

小松看着她的脸说。

“我暑假长高了一点五公分。”

纱月露出白色的牙齿。抱着寿司桶的阿睦也回头。

“我不练剑道了。”

他无奈地说完后跑向了起居室。

“又没人问你!”

姐姐对着离去的背影说道。大家都被这句话逗笑了。

“那么……”

小松边笑边站起来,喝掉杯里剩下的麦茶。

“对了,差点忘了。”

小松从屁股口袋拿出一包对折的奠仪袋,扯平袋上的折痕交给母亲。

“这个……说是叫我一定要拿给您的……”

小松用跟刚才截然不同的礼貌语气说。

“哎哟,不用那么客气的,”母亲诚惶诚恐地说,“我们现在也都不给他念经了。”

“不,是我家那口子啦,她在初中时是纯平的学妹,好像情人节还送过他巧克力……”小松露出既烦恼又不满的怪表情。

“是这样啊?那就感激不尽了……”

母亲深深地鞠了躬,将奠仪袋放在胸前。

“喂,下次带了这种东西来就早说啊,害我们刚刚还叫你算便宜一点,你竟然在那之后才拿出来。”

姐姐打破了肃穆的气氛。

“抱歉抱歉,我也是老糊涂了。”

“拿奠仪来还要挨骂,你还真难做人。”

我在姐姐背后揶揄了小松一下。

就是说嘛。小松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进来上个香再走吧?”

母亲一边指着起居室一边起身说。

“不了不了,况且我穿这个样子。我得赶回去了,免得老爸又做出什么事。”

小松拉起腰包的拉链,鞠躬说了声“铭谢惠顾”后走了。从我们家玄关到外面的马路上铺有石踏板,木屐踏在那上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蝉鸣声中。